85度c小說網

崑崙奴、新羅婢,如今是長安城最時興的玩意兒。

那些世家大族裡面不蓄養幾個崑崙奴僕和新羅婢女,簡直都不好出來走動。

蕭士及見過做奴僕的崑崙奴,他們溫順平和,體壯如牛,但是從來沒有見過樓船上的崑崙奴,這些人臉上,都有股野性難馴的彪悍和兇狠,看上去,比突厥最殘忍的馬匪還讓人不寒而慄。

不過當他們看見杜先誠的時候,個個臉上頓時綻放出最開心的笑顏。

一個崑崙奴從船頭扔下一根粗長的繩子,然後順着繩子哧溜一下遛下船,來到杜先誠面前,雙手交合放在胸前,彎腰對着杜先誠行了大禮。

杜先誠笑着抬手,“磨勒,不用大禮,來,我給你介紹一位英雄,他是大齊的柱國侯,是我義女的姐夫,以後,他就是你們的首領了。”

那個被稱為“磨勒”的崑崙奴抬起頭,帶着傲慢的神氣上下打量蕭士及幾眼,沖他勾勾手指,“打贏我,你是主!”

發音怪異,蕭士及總覺得後面那句話好像是“你是豬……”,但是看一眼他和杜先誠的神情,他明白應該是他想多了。

蕭士及沒有多說,拳起如電,身形閃動,竟然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攻上。

杜先誠看得微微一笑。這孩子,說動手就動手,不拖泥帶水,好!

磨勒見蕭士及並沒有如同一般大齊男子一樣唧唧歪歪講半天道理,而是出手就是狠招。心裡十分歡喜,直覺可以交流,便往後一縮,雙腿往下一彎,再起身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飛向半空,在空中拉住剛才從船上拋下來的繩子,蹭蹭幾下,已經如同一隻大猴子一樣,跑回樓船裡面。

蕭士及沒有猶豫。跟着飛身追上。也順着那繩子登上樓船,在一片片黑壓壓的人群中居然一眼找到磨勒的蹤跡,繼續跟他打鬥起來。

杜先誠在岸上看得更是連連點頭,用手撫着自己的虯髯。胸中升起對自己大哥蕭祥生的驕傲。——這樣的兒子。才是大哥的兒子!

兩個人在樓船上騰挪縱躍。雖然打得虎虎生風,但是都很小心地避開了樓船的要害地方,並沒有打得桅杆斷裂。船體進水。

而那些崑崙奴也頗守規矩。雖然只有蕭士及一個人攻上去,但是他們並沒有幫着群毆,而是守在一旁觀戰。

另外幾條樓船上也派了人過來,一些去第一條樓船上圍觀,另一些來杜先誠這裡行禮。

沒過多久,蕭士及制服磨勒,將他帶到杜先誠面前。

杜先誠笑呵呵地道:“磨勒,從今以後,他就是你們的首領了。”

磨勒信服地點點頭,又看了杜先誠一眼。

杜先誠對他點點頭,右手卻從袍子底下伸出來,做了幾個船語的手勢。

那些船語手勢,只有久在海上討生活的海賊才看得懂,而且得是海賊首領。不是首領的海賊,也看不懂這些船語。

蕭士及背着手,器宇軒昂地站在杜先誠前面,看着一大片在自己面前拜服的崑崙奴激動不已,就沒有注意到磨勒和杜先誠之間的暗語。

“……王爺大恩大德,士及沒齒難忘!”蕭士及轉身,激動地給杜先誠半跪下來,拱手抱拳行禮。

“柱國侯多禮了。這本是朝廷的水軍,你要謝,也當謝陛下。”杜先誠笑着道。

蕭士及連連點頭,“自然是要謝的。不過若不是王爺提拔,士及也不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掌控這樣的水軍。”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家世背景,只靠着毅親王一點恩惠,和自己所有的努力爬到今日的地位,其中的種種辛酸他跟杜恆霜都沒有說過。

但是杜先誠一出手,就給了他別人從來沒有給過的東西。這三千崑崙奴水軍,將成為他手上最大的籌碼。從今以後,他不用再有惶恐的心思,也不會再害怕自己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看着蕭士及潮濕的雙眼,杜先誠也很感慨。

蕭士及在想什麼,他怎麼會不知道?

當年他和蕭士及的爹爹蕭祥生從軍的時候,也曾經有過封侯拜將的宏願,但是一場征高句麗的戰爭,那血淋淋的殺戮,還有用大周將士的腦袋壘成的佛塔,徹底打消了他和蕭祥生“敕封人間萬戶侯”的理想……

他們太渺小了,沒有家族倚靠,在亂世中,能讓妻兒老小活下來就不錯了。不然的話,他們也會成為“一將功成萬骨枯”裡面的枯骨之一。

而蕭士及,他還這麼年輕,就已經封侯拜將,他不想放棄,不想半途而廢,也是很自然的。

杜先誠雙手伸出,將蕭士及扶起來,道:“好了,回家再說吧。”

蕭士及點點頭,回頭對磨勒下了幾句命令。

磨勒果然很是服從,恭恭敬敬對他行禮回應,表示會把兄弟們集合起來,等待他的命令。

蕭士及跟着杜先誠坐上大車,往長安城行去。

他們這一趟是奉旨出行,當然也不怕別人看見。

坐到車裡,蕭士及還很興奮,對杜先誠一再保證,他這次下江南,一定會平定蕭銑,將江陵和巴蜀一帶正式納入大齊的管轄範圍。

“男兒大丈夫,一定要所向無前,為大齊開疆拓土,才不枉活在世上一遭!”蕭士及揮舞着胳膊,慷慨激昂地道。

杜先誠閉了閉眼,嘴角露出一個苦笑,但是沒有打斷蕭士及的話。

聽了半天,等蕭士及好不容易停下來,杜先誠問他:“你每次出征前,把家裡人都安置好了嗎?”。

蕭士及一愣。“安置?安置什麼?”

杜先誠微笑着道:“你是出征,不是出去遊山玩水。打仗嘛,雖然你是主帥,但是刀箭無眼,誰也不能打保票,說自己一定會怎樣,所以,你知道得,你若是萬一不幸……了,你可想過家裡人怎麼辦?”

蕭士及下意識反對。“不。我不會的。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我是說萬一。你想想,跟你出征的那些士兵,活着回來的有幾人?上一次你從漠北回來,不也是九死一生?”

“可我還是活着回來了。”蕭士及心裡有些不高興。在一個快要出征的人面前說這些話。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是。你是活着回來了。而且是被你的紅顏知己救回來的。”杜先誠淡淡地道,雙目緊緊盯着蕭士及,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

蕭士及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避開杜先誠的眼睛,沉聲道:“您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瞞您。我確實是被穆夜來救了。那時候,我一直以為她有什麼陰謀,也曾經懷疑過她是不是跟敵軍有勾結。但是過了這麼久,查來查去,我們才發現,原來我們是誤會她了。她那時候去漠北,完全就是一個偶然。”

“偶然?”杜先誠不屑地嗤笑一聲,“我不用去查,也知道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