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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們得了令,自然跑得飛快,去後罩房砸門。

本來這等查抄之事都是下人們喜聞樂見的。不僅能出一口惡氣,而且可以渾水摸魚,從中得點兒好處。這都是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兒,所以都顧不得想若是穆侯回來會怎樣,都掄起大斧頭,往後罩房的門閂上砸過去。

門閂只能防小賊,不能防大盜。

很快那些婆子就砸開後罩房的門,呼啦一聲衝進去,忙忙地收檢起來。

穆侯夫人的心腹婆子親自帶隊,拿着冊子在那裡一樣樣地記,很快就記了滿滿的一大本。

看着從石姨娘後罩房裡拖出來的東西,跟着穆侯夫人來的婆子都咂舌不已。

光是各種上等皮毛料子,就裝了滿滿三大車。珍珠羊羔皮、紫羔、青羔,還有銀鼠、灰鼠、灰脊、甘肩、倭刀,另外還有大毛的白狐、紅狐、玄狐,以及棕貂和玄貂,都是整整的一大塊,並不是細碎的皮面子。

還有各種毛呢料子,那婆子素來跟着穆侯夫人見多識廣,認得出裡面有雀金呢、孔雀尾、大紅猩猩氈,石青天馬皮褂子,林林總總,碼在香樟木的箱子里,看得那婆子直想罵娘!——這府里的東西,都是讓這起子妖精搬空了!

綢緞料子倒是沒有多少。因為綢緞料子不經放,都是每年得了新的就做了衣裳。石姨娘以前一向是以會穿戴出名的。據說可以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都不重樣兒的穿新衣。

光她還沒上身的衣裳,就有六個大箱籠。

另外還有滿滿十六盒首飾,打開來都是珠光寶氣,樣子、做工和材料都是上上品。

後罩房裡收着的各樣古玩陳設也都被婆子們拖出來,綁到車上。

十幾個婆子忙了半天,才將那滿滿的三間後罩房搜得乾乾淨淨。裡面一些零碎小東西,那些婆子就往自己身上一塞,各人心照不宣了。

管事婆子也知道這是慣例,她自己也偷偷拿了一柄小小的玉如意,料想是不會上冊的,到時候就算石姨娘喊冤,她們只要一口咬定沒看見就行了。——反正是私房,都是穆侯悄悄給她,沒有過明路的東西。她們昧就昧下了,還怕石姨娘一個失了寵的妾室能翻天不成?再說夫人的女兒如今是宮裡的貴妃娘娘,她們這些下人站出去那腰杆子都比別房的下人硬上幾分。

收拾完東西,那管事婆子就捧着兩本厚厚的賬冊來讓穆侯夫人過目。

拿給穆侯夫人看的時候,本來漫不經心的穆侯夫人頓時坐直了腰,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簡直氣得要暴跳。——這麼多年,這個身無分文的小賤人居然積攢了這麼多的東西!可恨穆侯還說她家境貧寒,身邊有閨女又有小子,怕她不夠用,一直私下貼補她。其實石姨娘吃得穿得用得都是公中的,哪裡有自己用錢的時候?這份私房拿去賣了,他們穆侯府內外院一年吃穿用都不愁了!

穆侯夫人冷笑一聲,抖着那本冊子對石姨娘道:“你真是厲害,我倒是小瞧你了。——只是你既然這麼有錢,你女兒治腿的診金着實不應該由公中掏錢。我這就去回了侯爺,把你的東西拿去當了換銀子回來開銷。”說著,轉身就走。

她的婆子早就把石姨娘的私房全都裝車運走了。

石姨娘大叫着撲上去,卻被穆侯夫人的一個婆子推了一把,皮笑肉不笑地道:“石姨娘,您要有怨,等侯爺回來您再發,對我們是不中用的,還白費了力氣。若是一個不小心,戳破您的油皮,奴婢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石姨娘被推得摔在地上,她的下人哆哆嗦嗦躲在屋角,不敢上來扶她,還是等穆侯夫人一行人走了,才敢上前將她扶到屋裡。

內室只剩下一個空空的炕頭,還有一個空架子床,別的東西都被穆侯夫人搜羅走了。

石姨娘欲哭無淚,一疊聲地叫着:“去尋侯爺!給我把侯爺尋回來!”

她的婆子哭喪着臉安穩她,“姨娘您就歇歇吧,還是去夫人那裡服個軟,至少拿些常用的東西回來,不然晚上可怎麼睡覺啊?”

現在還是春天,白日里雖然有日頭,但是到了夜間還是涼颼颼的。

穆侯夫人本來借口府里沒錢了,已經停了各房的木炭和柴火,更不許公中再供給各小院小廚房的用度。如果這些妾室姨娘要用小廚房,就只能自己出錢。

這些妾室姨娘本來就是喜歡用別人的銀子擺排場。輪到要自己掏銀子,就過得比誰都儉省,恨不得一個大錢掰成兩半花,別提多精打細算。

姨娘們手頭這樣緊,難免讓下人刮不到油水,自然不願再幫着這些姨娘。

石姨娘見公中不再供給木炭和柴火,而穆侯也不到她房裡來,就停了炭火,晚上只用湯婆子。

如今看來,穆侯夫人搜颳得太乾淨了,就連湯婆子都搜走了。

“你們不去,我自己去找侯爺!”石姨娘大怒,推開眾人就要往外沖。

一個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姨娘,您沒穿衣裳……”

石姨娘低頭一看,才發現為啥自己現在就覺得涼颼颼的,原來是身上只剩了貼身的小衣,忙道:“去我的箱籠里把我的薄呢大氅拿過來我披上。”她打算裡面就穿着貼身小衣,外面嚴嚴實實裹着薄呢大氅去穆侯面前裝乖賣俏,讓穆侯看看夫人將她欺侮到什麼地步了。

誰知她的婆子也跟着道:“姨娘,夫人把您的箱籠都搜走了。”

居然連衣裳都沒有給她留一件,這也忒狠了吧?!

石姨娘咬牙切齒地鼓着眼睛站在空蕩蕩的屋子中央發了一會狠,對一個丫鬟道:“我上次不是賞了你一套衣裳,快拿過來讓我穿上去找侯爺。”

那丫鬟磨磨蹭蹭半天,才不情願地回自己住的耳房把衣裳拿過來,服侍石姨娘穿上。

石姨娘綰了頭髮,套上那件她本賞了人的舊衣裳,就要衝出自己的院子去尋穆侯做主。

誰料穆侯夫人派了婆子在這裡守着,說是在穆侯回府之前,一個人都不許亂走。誰要不聽號令,立刻拎了兩腳叫人牙子來賣掉!

石姨娘這才軟癱在地上,知道夫人是來真的。

她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做妾,哪怕是做寵妾,地位都是那麼不堪一擊。沒了男人呵護,她們就是正室夫人砧板上的肉,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而且正室夫人完全是有權利把她們這些妾室賣掉的……

穆夜來的閨房裡,穆侯大公子正苦口婆心勸她,“三妹,你就別再想了,趕緊寫吧。”說著,把宣紙在穆夜來面前的桌子上鋪開,又主動給她磨墨。

穆夜來不肯動筆,淡淡地道:“我要等爹爹回來,問過爹爹再說。”就算她的診金花了五萬銀子,穆夜來也不信他們家就窮到這份上了。

嫡母和大哥的話唬別人還行,要是唬她這個活過一輩子的人,可就打錯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