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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國公,奴婢敬你一杯?”那婢女舉起酒杯,送到蕭士及唇邊。她做足了穆媽媽教她的姿勢,連笑容的角度都一絲不變。

蕭士及心裡的詫異只是一閃而過。他經歷的大風大浪多了,這種小伎倆也來他這裡丟人現眼?

“我不喝酒。”蕭士及抬手將酒杯推開。

那婢女很是詫異,“不會吧?柱國公,奴婢聽說您酒量很好,千杯不醉,今兒不賞奴婢一個面子?”說著,又把酒杯送到他唇邊。

這樣不知進退,實在是有駁常理。

蕭士及腦子裡靈光一閃,霎時明白了許家用這個婢女的用意。

他將酒杯奪過來,往地上一扔,順手一巴掌扇過去,冷冷地道:“給你面子?——我怕你沒這麼大臉受着!”

那婢女“啊”地一聲倒在地上,又羞又氣地看着蕭士及,不明白蕭士及為何跟穆媽媽說的那個人不一樣……

“來人!”蕭士及在席間叫了一聲。

許家的管事忙點頭哈腰地過來賠禮:“這奴婢不懂事,柱國公息怒,息怒……”

蕭士及指着跪在地上的婢女,沉着臉道:“這是你們家的婢女?也忒不懂規矩了!”

那管事忙依着上面大管事的吩咐,連聲道:“她得罪了柱國公,小的就把她交給柱國公處置!”說著,對後面的人一聲呼喝,“把她送到內院,請謝夫人料理,送到柱國公府上,聽憑柱國公發落!”

後面上來幾個人,不容蕭士及發話,已經拖着那婢女下去,扔到車上,一徑送到內院。

那婢女轉憂為喜,知道這第一關算是過了。

京兆尹府的內院里,謝氏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有意把曾氏請來坐着說話,因此曾氏從頭聽到尾。

那婢女被叫到內院訓話,曾氏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

居然跟當年穆侯府的三小姐幾乎生得一模一樣!

曾氏當下心頭暗喜,只是礙着公公剛過世,她不好露出喜色,但是整個人的氣色變得還是非常明顯。

謝氏訓完那婢女,最後道:“你得罪了柱國公,今日將你送給柱國公,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下去吧。換身衣裳再來我這裡,還有幾句話要囑咐你。以後當差要小心,別竭竭嗷嗷地,惹得大人不痛快,一刀能結果了你的性命。今日饒你不死,已經是你命大。”

那婢女給謝氏磕了頭,跟着婆子下去收拾包袱去了。

曾氏等屋裡伺候的人走了,才悄聲問謝氏:“柱國公生這麼大氣,你如何還要把這婢女送給他?”

謝氏笑着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不相干的人能生什麼氣呢?你明白吧?”

曾氏聽得心裡怦怦直跳,直覺得像是掌握了天大的秘密。但是細想一想,又覺得不可思議,湊過頭去低聲問謝氏:“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那蕭大人跟他夫人這個結還沒解開呢?”

“解鈴還須繫鈴人。說不定我們把這個人送過去,這結就解開了。”謝氏笑嘻嘻地說道,起身又道:“我去看看廚房。今日里賓客眾多,口味繁雜,怕他們一時偷懶耍滑,怠慢貴客就不好了。”然後又托曾氏,“您好歹在這裡坐一會兒,幫妹妹壓壓鎮,我馬上就回來。”

曾氏正中下懷,笑着跟着欠身道:“那你去忙吧。我也是許家媳婦,份內之事,不必介懷。”

謝氏將自己的丫鬟婆子一股腦兒地帶走了,只留了一個七八歲剛留頭的小丫鬟在這裡伺候着。

沒過多久,那婢女換了衣裳過來了,穿得正是胡服長靴,英姿颯爽,越發像穆侯府三小姐穆夜來當年容貌最盛時候的模樣兒。

曾氏當年是見過穆夜來的,對她印象深刻。此時一看,禁不住聲音中都帶着笑意,招手道:“你過來。”

那婢女抬眼看了看,見只有曾氏一個人坐在那裡,遲疑着走過去行禮問道:“大夫人,謝夫人呢?”

這婢女雖是剛從封娘子那裡接來的,但是對許家內院的情形也很了解。

其實不止許家內院,長安城這些高官的內院,她們都有所了解。封娘子所圖不小,除了她們這幾個由穆媽媽調教的人手之外,她知道,在別的地方,還有好些個像她們一樣身份的人,在受別人的調教。那些人的長相,當然跟她們這幾個不一樣。好像是按長相劃分的圈子……

曾氏上上下下打量她,又拉起手細看她的皮子,道:“不錯不錯,真是不錯。——那柱國公也真是粗魯,不懂憐香惜玉,怎麼就打了你一個耳光呢?”

那婢女臉色一下子紅了,尷尬地道:“總是奴婢伺候得不合適,讓大人生氣了。”

“不相干的人,生什麼氣?”曾氏笑嘻嘻地將謝氏的話端了出來。她越看這婢女越高興,甚至都快腦補出這女子終於讓蕭士及“寵妾滅妻”,杜恆霜失寵被逐的畫面,興緻陡然上來了,特別想看看杜恆霜被當面打臉的樣子。

“來,跟我過來。既然是送給蕭大人了,你也當去見見蕭夫人。以後她是姐姐,你是妹妹……”曾氏將手裡的檀香木念珠收了起來,笑吟吟地站起來。

那婢女忙惶恐地道:“不敢當不敢當!奴婢只是奴婢,怎敢跟秦國夫人稱姐道妹?大夫人折殺奴婢了……”

“是哦,我說錯話了,該打該打!”曾氏作勢拍了拍自己的面頰,問清楚了杜恆霜做客的地方,帶着這婢女興沖衝過去了。

蕭士及那邊聽說這許家沒有當場處置這婢女,卻是要把這婢女送到自己府上,任憑自己處置,越發確定了對方的動機。他想了想,叫了自己親近的隨從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話,最後道:“一字不漏,說與夫人身邊的知數聽。”

那隨從應了,匆匆去了二門,要見他們柱國公府夫人的貼身侍婢知數。

知數匆匆來到二門,問他有什麼事。

這隨從就把蕭士及的話一字不漏說與她聽,並且也讓知數一字不漏說與夫人聽。

知數聽了很是不滿,但還是偷偷對杜恆霜說了。

杜恆霜仔細想了想,也明白了蕭士及和許家的意思,卻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徒留一聲嘆息罷了。

許言朝過來看方嫵娘,見杜恆霜坐在這裡,本想當沒看見。但是杜恆霜對他笑了笑,他就沒轍了,垂頭喪氣地隨便拱了拱手,當是打了招呼,然後去向方嫵娘問安。

方嫵娘沒有看見姐弟倆打的機鋒,拉着許言朝問了幾句小孫子的話,就放他出去了。

杜恆霜跟着送出來。

許言朝在門口的時候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道:“秦國夫人不必送了。以後,我們還是形同陌路比較好。”

杜恆霜慨嘆一聲,柔柔地道:“嗯,我曉得。”頓了頓,又道:“不過,你雖然不再當我是姐姐,但我永遠當你是弟弟。若是有甚煩難,不要見外。你幾個外甥都跟你親得很,不會不幫你的。”

許言朝的淚水奪眶而出,不過他到底沒有回頭,大步出去了。

杜恆霜搖了搖頭,剛要進去,就看見好久不見的曾氏滿臉春風地帶着幾個丫鬟婆子走了過來,便駐足對她頷首:“曾大夫人,來給老夫人請安嗎?”

論理,方嫵娘是曾氏的婆母,雖然不是嫡親婆母,而是繼婆母。

曾氏從來就沒有把方嫵娘當做是婆母,現在連許紹都死了,她更是不在乎了。

“秦國夫人,我是專門來恭喜你府上添丁進口的!——來,你過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曾氏親切地問那個身穿胡服的婢女。

那婢女含笑上前,對杜恆霜行禮,“奴婢阿來,安西人士。”說著,半抬起頭,覷着眼睛看杜恆霜。

杜恆霜想起蕭士及的囑咐,還有同許家的糾葛,知道今日許家是想跟蕭家大鬧一場,好跟許家徹底翻臉,這樣以後勢同水火也有了根據說法……

不過,她為何要大鬧呢?

這穆夜來當真有這麼大臉?

杜恆霜更好奇地是,他們倉促間打哪兒找來這樣一個跟穆夜來長得相似的人?

“添丁進口是什麼意思?曾大夫人,你是不是在庵堂里吃白菜豆腐吃得腦子糊塗了,連話都不會說了?”杜恆霜順應大家的心愿,也對許家的大夫人十分不客氣。她看得出來,這曾氏是記吃不記打,在庵堂待了幾年,看上去好像是長進了,其實還是被人當槍使還不自知。

今天的事,明擺着是謝氏擺弄曾氏這個沒成算的,幫他們許家達到激怒杜恆霜和蕭士及,從而跟蕭家一刀兩斷的目的。

可見這曾氏遠遠不是謝氏的對手。若不是看着自己的娘親和弟弟還在許家住着,她都要忍不住架橋撥火,讓這沒腦的曾氏給伶俐太過的謝氏添添堵了!

俗話說,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杜恆霜上來就揭她的短,讓曾氏頓時惱羞成怒,她拉下臉道:“秦國夫人,蕭大人在外院指名要這個婢女,我們家也是不得不從。您就算生氣也沒有用。這滿長安城的世家高門,哪個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我教你一個乖,回去好好擺酒,將這婢女抬了房,才能討蕭大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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