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剑庭》 意缥缈

時間如白駒過隙,倏忽而逝,轉眼之間,已至六道決戰後的第十三日。

再過兩日,衛無雙便可重新動用淨天祭壇,開啟天門,一償夙願。

但天下無雙之路,註定舉世皆敵。

前日,受困陣中的賀孤窮等四人被救脫困,雖在陣中透支虛耗過多,難再作為戰力,但四人或是經驗老到、或是英年天驕。困身陣中七日,亦是最近距離觀察陣法的七日。

七日間各種所遇所見、所思所想,都無分鉅細的累積成最珍貴的訊息,再經素妙音分析、提煉、總結,終於匯聚成形。

而今,風雲際會,各方強手齊聚一堂,為阻止衛無雙一意孤行的開天大計,開始了最後戰策排定。

但雖是有共同目的,可為利益、為仇怨、為修行、為蒼生……在場強者卻存不同心思。

想將這他們擰在一起,委實是不容易,只看座位,便可見一般。

「劍皇」越蒼穹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主位,春秋劍闕本就是此次崑崙之戰中正道最強一方勢力,而正天盟因盟主慕紫軒陰謀敗露,越蒼穹作為盟中聲勢最盛者,也隱隱已是正天盟之首。

兩大勢力合流,又有超卓修為,他坐首位,雖說無可厚非,但多少也有些彰顯***的意味。

而李長戚則被越蒼穹邀上了首客之位,是敬他自異國跋涉萬里,遠來是客,似也在暗示他莫要喧賓奪主,李長戚對此並無芥蒂,依舊不爭不搶,只與些久未見面的故人寒暄。

素妙音是本次決戰的主要謀劃者,但自身修為不如,優曇淨宗的戰力亦不如,所以座位在越蒼穹之下的次席,只是此時她沒有落座,而是站在眾人座位中心擺放的沙盤處,審視著沙盤,思索接下來戰局的排布。

道奇先生縮手攏袖,閉目養神,好似先前耗竭的精力無法恢復,更似在提醒賀孤窮,我已經傷上加傷了,別再拽上我,而賀孤窮依舊是倚在門外,一副孑然獨立的樣子。

公子翎則更是過分,他不知從哪找來一張胡床,遠離眾人擺在窗邊,公子翎以手撐頤,半坐半躺在胡床上,沐浴著從窗中洩入的久違的陽光,倒似是睡著了。

最絕頂的高手,註定最難以磨合,素妙音不易察覺的嘆了一聲,發言道:「情況如先前所說,各位大抵已清楚,"刀劍如夢陣"除了是萬象天宮護派大陣與地脈靈氣的結合,更由衛無雙動用自身本源之力驅動,一陣四分,各分"刀"、"劍"、"如"、"夢",每一小陣都等同於衛無雙的一個分身,各陣之間彼此同氣連枝,唯有同時擊破四方小陣,大陣才會分崩瓦解,那之後,才有資格直面衛無雙。」

越蒼穹卻略一皺眉,道:「先前救人時,本座以黃金劍芒直刺陣法頂端,隱約覺得陣法最頂端是最弱一環,若四陣皆有高手入陣,將四方拉扯到極限,或許有那麼一瞬,刀劍如夢陣頂端會出現一個短暫能讓人通過的缺口,這點情報,素宗主可曾考慮在內。」

聽聞有此一說,原本似在小憩的孔雀公子雙目一睜,神光流轉,「哦?還有此事?」

「劍皇親自試探出的情報,素某自然不會忽視,已找尋各派陣法大家共同研判,但最後結論恐要令眾位失望。」素妙音搖了搖頭,道:「四陣之中皆有高手入陣,將陣法運轉逼到極限時,確實會在短短一瞬間,在頂端出現一個短暫缺口,但這缺口卻不是簡單的缺漏,而是一種"大成若缺",天地尚且有缺,陣法如何獨完,所以這一缺口存在,反而能令整個大陣運轉更穩固。大衍之術五十,其用四十九,這缺口就是遁去的一,於這"遁去的一"而言,不論公子

、劍皇、還是刀君都還太"滿"了,縱有缺口,也無法通過。」

在場皆是高手,立時理解,那個缺口的大小非在尺寸,而在更玄渺的氣機層面,缺的是「遁去的一」,而公子翎、劍皇、刀君元功飽盈,皆是遠大於一,就好像牆上破開一個洞,他們都如牆外巨人,難以從洞中鑽入,反而是一些弱小一些的才有通過可能。

似乎是覺得說的不夠直觀,素妙音手一指,指向在坐在一堆強者之間如縮頭鵪鶉般的許聽絃道:「據我們推測,若大致類比的話,最多許公子這層級的可以通過。」

突然被點名的許聽絃一激靈,感覺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嘁,那這情報,毫無價值。」公子翎嗤了一聲,又將雙目閉上。

許聽絃有被冒犯到,但又不敢出聲,只能把頭縮得更低,努力消沒自身的存在感。

他雖是年輕一輩的翹楚,但再怎麼膨脹,聽到貿然被點名,也只一個想法,「我打衛無雙,真的假的?」

好在在場眾人也各自心知,衛無雙,尤其是崑崙山頂的衛無雙,豈是許聽絃這一層級的人可以抗衡?許聽絃縱然從缺口突破,也只是突然送死,那個所謂的缺口,確實並無價值。

而希望落空,便見李長戚滿面愁容道:「以李某所試的兩陣來看,雖困住初心大師和許公子,但陣法威力變化仍未至極限,李某若要破陣,並無十足把握,縱然僥倖破了,必然也消耗甚大,再對上衛無雙難言勝算。」

李長戚今日已梳洗乾淨,剪去面上雜亂鬚髮,露出原本面容,便見他長方臉蛋,眉宇間透著溫潤的書卷氣,又不失俠者風采,高挺的鼻樑、剛毅的嘴唇,都有一種內斂的鋒芒,雖風吹日曬令他皮膚幹糙粗糲,但仍是一表人才。

只可惜歲月在他鼻翼兩側延伸到嘴角處,刻下兩道深沉面紋,讓他的面相好像一個「困」字,可能他說此話時並沒有那麼滿面愁容,但這面相之下,便是不愁,都平添了七分愁苦。

「所以,你們設法破陣開路,衛無雙留待本公子解決!」公子翎雙眼仍閉,開口卻又是豪橫之語。

越蒼穹面色頓沉,冷道:「為你開路?你這妖類,未免自視過高,此處輪不到你發號施令。」

公子翎哈哈一笑,道:「正是爾輩無能,才要公子翎力挽傾局!若連開路也做不到,那你們僅剩的價值也無!」

聽著公子翎一開口又得罪所有人,素妙音忙道:「刀君也不必過分悲觀,如我先前所說,陣法除了靈力加持,核心還是以衛無雙動自身本源之力驅動,所以破陣亦是與衛無雙隔空交手,每破一陣,都是對衛無雙的一次削弱,四陣同破,衛無雙也定傷及根源。」

這話雖是在對李長戚說,卻是說給公子翎聽,公子翎聞言果然一嗤,道:「這般說來,倒顯得本公子坐享其成,欺辱衛無雙了,本公子不佔這便宜,那本公子就先破一陣,至於衛無雙處,便按先來後到,看誰更快一步了!」

公子翎說話間目光再睜,掃向李長戚和越蒼穹,如下戰書,卻依舊視他人如無物。

素妙音吐出一口氣,只覺心累,把公子翎哄好,四陣之中,總算有三陣有了著落,但尚缺最後一陣。

無怪乎公子翎目無餘子,在場除卻刀君劍皇公子翎那三個,最強的當屬賀孤窮,雖較之前三者猶有差距,但放眼天下已罕有敵手,賀孤窮之前尚且被困陣中,難以突破,那還有誰能補足所缺的那一人選呢……

此時又李長戚道:「劍神前輩呢?近來可有蹤跡?他雖劍外無物,不在於世俗之爭,但若聽聞劍冠的劍意再現塵寰,定然有興趣一試"劍"陣威能。」

素妙音無奈搖頭道:「早已派人去找尋

了,但可惜,自當年他與劍冠那場絕世劍決之後,他的行蹤便更加縹緲,現在連公孫大娘也難再掌握他的動向。」

如今已到最後時限,素妙音才開始為決戰定下戰策,很大原因便是為了尋找「劍神」宇文鋒。

決戰之日拖得越往後,衛無雙之前損耗恢復得就越多,也越難應對變數。但己方也有機會等來更強的戰力,比如公子翎和李長戚便被等到了。

不見結果,誰也不知時間上的取捨是對是錯,最終若勝,那便是厚積薄發,沉穩應對,最終若敗,就是當戰不戰,貽誤戰機。

而現下,素妙音顯然是捨棄了找尋劍神的可能,轉而看向賀孤窮。「就不知物盛當殺是否還有餘力,可否願意再試劍陣?」

抱胸倚在門外的賀孤窮聞言,思忖一番道:「我消耗過多,傷勢未復,這倒罷了。事後回想來,顧老五形神俱滅,乃以劍意化形,所以除非以力硬破,否則真氣多寡,傷勢情況皆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能否蓋壓顧老五留在不堪提上的劍意……這點我無把握,再試幾次也一樣。」

賀孤窮所說,眾人皆心知,可四陣缺一,終是徒勞無功,而能再劍意上蓋壓顧劍聲的,世間又有誰敢斷言能做得到?

就在此時,天上忽傳來清朗一聲,「若不與硬敵,以神為鞘,同脈相承,為其斂鋒呢?」

話音落時,忽見一隻巨鳥從天墜落,砸在門外院落中,激得雪霧紛揚。

周遭巡視弟子紛紛戒備上前,卻見雪霧落下,是一隻仙禽落在雪坑之中,長腿躊躇,口吐白沫,仙禽背上還有個少女,已面色蠟黃,昏了過去。

卻是萬仙盟的沐小眉,沐小眉自受了應飛揚請託,便不眠不休,駕馭自家靈禽,載著應飛揚自東海一路飛向崑崙,足足已有七日,眼見靈觀派到了,心中吊著的那口氣終於散了,當即累暈過去。

而仙禽側旁,還有一道蹲踞的身影此時以手撐地,在紛雪中緩緩起身,見他面貌,堂內眾人齊齊驚呼。

「應飛揚?」

「應小子?」

「應師侄?」

……

來者正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正是應飛揚趕到。

便見應飛揚無視環繞他一圈的巡視弟子,自行抱拳前行道:「事態匆忙,貿然闖入,各位海涵。但我師生前劍冠天下,未嘗一敗,弟子不肖,不忍他死後還為他蒙羞,這一陣,何需尋找劍神,交我如何?」

素妙音眸光閃爍,如做思忖道:「你的意思是說,不是試圖戰勝顧劍聲的劍意,而是以自身神意為鞘,然後如劍入鞘吧,將劍冠的劍意收容?」

應飛揚此時已踏入殿內,道:「不錯,而這過程中,讓劍意不至相沖,反而嚴絲合縫的完美相容,放眼天下,也只有劍冠傳人才能做到!」

此語一出,在場一干高手眼睛一亮,應飛揚此語亦是一種思路,而且,似乎頗為可行。

素妙音先看賀孤窮,又看向了越蒼穹,見二人皆是輕輕頷首。

素妙音終是揮袖一甩,看向中間凝縮出萬象天宮形貌的沙盤,雙目凝重道:「那最後人選,也已定了,如今只待——決戰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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