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信札》 燕如来

喪事是亂事,這是老家的說法,確實如此。事無鉅細,事事繁瑣,事多事雜,亂七八糟忙的暈頭轉向。

十六十七兩日,都是準備喪事。我們忙著買各種東西,家門忙著打墓,幾個鄰家嬸子幫廚做飯。院子內人來人往,忙亂而有序。

定了紙貨,全套,一千二百元。電視冰箱冷櫃席夢思別墅奔馳金元寶搖錢樹一應俱全,應有盡有,紙貨之巧妙之齊全之高檔讓人感嘆。

定了廚師,殺了一頭羊。YQ當前,響應國*家號召,一切從簡。一頭公羊七十斤重,抬的我一頭汗。羊頭割了下來,給爺爺供在靈前。另外供的還有一隻雞。按照風俗,理應獻三牲:豬牛羊或者豬羊雞。目前特殊情況,條件不允許,只能從簡。

定了吹鼓手,好不容易找了兩位,後來取消了。找吹鼓手的時候,只找到一位。因為只有下葬的早上才吹,所以遠處的都不願意來。後來好不容易聯繫了一位,家門爺爺過來說,不讓吹打,就只好推了。他是我們村的支書,他說不能吹吹打打,也只好顧全大局了。

請了陰陽師傅,來看了方位,確定了墓地。

棺材和壽衣都是提前買好的。說起這事,還有陳年往事。

有一年燕龍說要結婚,沒有房子,六叔就說把現在這個房子裝修一下,就在這裡結。其實燕龍家有房子,不過很一般,裝修陳設都不如爺爺住的這個。六叔這樣說,原本是存個好心,想幫侄兒子一把,把婚結了。燕龍就去買了些材料,把房子翻新了,搬了進來。六叔一家一看,燕龍這是把這房子當成自己的了,完全住了進來,就反悔了。其實六叔之前也是說借給他結婚用的,不是說給他住的。為了這事,兩家鬧得不快,後來三叔他們一家去了西安,燕龍咬牙在西安買了房子,安了家。

那時候爺爺還在三叔家吃飯,我們每家出點錢當爺爺的生活費,給三叔家。因為買房子,燕龍錢不夠,爺爺給了他兩萬。為了這筆錢,家裡鬧翻天了。兒孫眾多,患寡不患均,給了燕龍沒有給別人,自然有意見。過了幾年,後來,有一次爺爺說三叔從他那裡拿了四萬元。這消息被二叔告訴了六叔,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又鬧得不可開交。為平眾怒,燕龍給我打電話,問怎麼辦?當時正好爺爺生病住院,燕龍回去照顧爺爺,我讓他把棺木老衣買了。燕龍花了將近五千元,為爺爺買了柏木棺材,老衣,這事情才過去。

還有為爺爺製作老像——放在靈堂供起來的照片,買供果,搭奠棚等等,很多雜事。

下午,大家收拾屋子的時候,說起爺爺的衣服。

二叔說爺爺的衣服很多,昨天已經清理了很多。爺爺住的屋子裡有個老櫃子,那櫃子有些年頭,比我年紀還大,是我爸爸結婚的時候做的,到現在還好好的。大家開玩笑說爺爺奶奶有沒有藏得啥好東西,說這麼多年了,這櫃子也沒打開過。

爺爺走的太急,也沒有交代啥,一幫人找來找去,找不到鑰匙,就有人說,把鎖撬了。燕民年齡小,不諳世事,找來個東西,就將鎖撬了。大伯和二叔,趕緊擠進門裡,在櫃子裡翻了起來。

那櫃子裡哪有什麼寶貝,都是一些衣物,還有些針線,破布。奶奶在的時候,經常做針線活,小時候買不起襪子,襪子破了都是縫縫又穿,衣服也是如此。

還有數雙新鞋子,一次都沒有穿。二叔說,昨天清理衣物的時候,就翻出來不少新鞋子,新衣服,加上這幾雙,二十雙都不止。這些都是這些年,兒孫們給爺爺買的,爺爺都沒怎麼穿,我記憶中,他時常穿著那兩雙鞋:一雙爛布鞋,一雙爛棉鞋。爺爺走的時候,不知道穿的是那一雙。

他們還翻出來一個花書包,那是我小時候讀書背過的。看起來五顏六色,都是用不同的小碎布片拼起來的。針線活做的看不到針腳,整整齊齊,像售賣的工藝品一樣。

還翻出來一塊金子。這有個故事,我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家,爺爺奶奶手裡拿著一塊金子,我就問他們。他們告訴我,說是六叔花錢買的,這是一塊假的,被騙了。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塊金子,沒想到還一直被奶奶藏在櫃子裡。

藏在一起的,還有七枚銅錢,其中一枚鏽跡斑斑。後來這幾枚銅錢,被放在爺爺的棺材裡,擺成北斗七星的圖案,壓在爺爺背下。

除了這些,翻遍所有,只找到五百塊錢。這五百塊前裡面,有兩張是老版的人民幣,很久以前就不流通了,從這兩張老版人民幣就能看出,這是奶奶藏得錢。這五百塊錢是卷在幾片破布裡面,卷的緊緊的!這伍佰元剛被找出來,大伯就搶走了兩百,燕民拿走了剩下的三百,一點都沒謙讓。

他們一幫人沒找到錢物,心有不甘,嘴裡唸叨著戶口本身份證沒找到,又去上房牆邊處去找了,那裡堆了一大堆爺爺的衣物。一幫人翻來找去,只在爺爺的兜裡找到二十元錢。要是爺爺知道,他剛去世,他的兒孫就撬鎖翻櫃,到處找財物,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下午三點到五點,盛殮。盛殮有很多講究和規矩,都是總管主持,和村裡老一輩的人來操持。盛殮忌諱頗多,就略過不提!

十七晚上,幾個孫子跪在靈位兩邊,跪了快兩個小時,祭奠爺爺,略表孝心,我們俗稱為暖棚。

十七晚上,我們兄弟幾個閒了下來,燕龍去廚房弄了兩個菜,我們喝了點。菜太少,沒吃就完了,我基本是空著肚子在喝。我還行,喝了有半斤,沒什麼問題。燕龍喝醉了,哭哭啼啼跪在爺爺旁邊,說著他娶媳婦的事情。爺爺生前,總是操心兒孫,操心我掙不到錢,娶不到媳婦,買不到房子。後來又操心燕民。現在我們堂兄弟,就只有燕龍還是光棍。爺爺生前,最放心不下,每回都要問找到媳婦沒有。燕龍跪在爺爺身邊,哭的稀里嘩啦,說:爺,我今年一定結婚。

我想,爺爺走前,放心不下的除了老四燕龍,還有老三燕博。老三坐了兩年牢,自從從監獄出來,燕博這輩子廢了。這幾年有染上肺結核,時常咳血,幹不得體力活,在家靜養。不能賺錢養家,媳婦都跑了。

哎,想起這些家事,想到家族以往坎坷,想到這些年的風風雨雨,聚散離合,想到逝去的人,不由感嘆世事無常,又想想還活著的人,不由感慨生之艱難!

喪事的準備總是忙忙碌碌,跑前跑後,老家規矩甚多,頗重習俗,所以事無鉅細,一家人手忙腳亂,總算安排停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