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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虎當天入夜前回到島上,在顧悟塵的親自干涉下,按察使司派出緝騎在前司獄官葛祖信回鄉路上對其實行秘密緝捕。緝騎由楊朴親自帶隊,為防止消息走漏,抓住人之後沒有回江寧城,而且跟秣陵知縣陳/元亮在秣陵縣裡借了地方秘密審訊。

不管顧悟塵還是林縛,都不想這時候從按察使司內部挖出什麼大蛀蟲來,但是林縛要徹底掌握江島大牢,手下怎麼能用不讓人放心的吏目呢?

江島大牢的吏目獄卒必須進行大換血,這是林縛與顧悟塵取得的共識。

楊朴帶人將前司獄葛祖信秘密緝捕;林景中聽從林縛的吩咐,這邊也秘密在金川河口安排了一艘烏蓬船,周普親自帶着兩名船工守在船上,吳齊帶着另一名流馬寇潛伏左右監視獄島。

聽趙虎回到島上說了這些安排之後,林縛還是一切如常,他還讓趙虎回島時從城裡帶了許多網兜、魚簍子、魚叉、魚釣、魚桿等捕魚的工具來,還帶着幾簍雞鴨豬肉來補貼改善獄卒的生活。周師德、江進等人絲毫不覺得有異常,只覺得林縛這個新上司雖說有控制全局的意圖卻也不忘拉攏他們這些吏目。

用囚犯到江邊淺水捕魚之事進行也很順利,林縛在獄島的北灘,選了一處水面有十六七丈寬、淹不過人的大腿的淺水灘,江水趟過去,淺水灘上灑爛米為餌,即使沒有漁舟,只要人不畏水寒站在淺水裡用網兜捕魚所獲也頗豐。

選出來十個人,倒有三個人有湖裡打魚的經驗,曉得江魚在春寒料峭的節氣里特別笨,十分盡心的帶着其他人下水捉魚,第一天就捉到四五十條、兩三百斤肥美江魚。

當然,林縛也不會足量給囚犯供應魚肉,大概每二十個囚犯提供一條尺把長的江鯉兩餐燒魚菜湯。獄卒的伙食本來就是稍好一些,也只是添給少量江魚改善伙食,一天就都能多百十斤魚就跟附近的鄉民換蔬菜、雞蛋、豬肉、米面等東西。

臨近江邊的郊外,魚肉應該甚賤才是,事實情況卻非如此。江寧府、秣陵縣以及江寧守備將軍府變着法的收稅,不單漁船下江下湖要繳錢,便是尋常百姓家裡有張漁網、有根釣竿給發現也要繳河捐。如此苛捐雜稅,再加上江寧城有十五萬戶丁口,便在江邊郊外,魚肉也要超過兩倍米價,運入城中,更是四倍、五倍的米價,畢竟進城除了商販要牟利之外,還交納進城過稅跟市稅。

林縛上島之後,就看見江寧守備將軍府下轄的水營小艇每日沿河巡視多次,起早貪黑十分的盡心,他們不是戒防江匪,主要是為收河捐,以及緝拿逃河捐的漁舟與偷漁之民。

緝拿逃捐抗稅之人,將疑犯送到城中大牢去,城中大牢可以借各種名目盤剝疑犯,自然也願意跟送疑犯來的衙門分肥。許多人因為細微小事給各衙門抓住,大多怕去大牢遭到嚴刑盤剝,都願意當場認罰走人,甚至殺人放火的兇徒只要有錢,一樣可以討價還價求脫身——千方百計的抓疑犯就成了各衙門爭肥的活。

江寧守備將軍府本是駐軍衙門,嚴禁干擾民事,不要說揖拿抗法之徒,收河捐本來也不干他們的事情,但是如此分肥之事焉能不做?地面上的事情給各府縣衙門分割乾淨了,他們有江防河防的借口,自然將揚子江、朝天盪、龍藏浦等江寧府及周邊的主要水系變成自己的地盤,甚至反過來將府縣衙門收河捐的隊伍從這些水面驅趕出去。數千水營戰力倒有大半分散出去做這些事情,警戒江防、河防自然成了笑話,甚至水營收河捐的小艇也常常成為江匪襲擊的對象。

江島大牢雖然只能算從九品的衙門,但是好歹也是衙門,至少在江邊捕魚不用上稅,拿江魚到岸上跟鄉民換米、換蔬菜也不怕府縣衙門來追捐,每天要能多百十斤魚多出來,差不多能將林縛立下新規矩以來的多項虧空抵衝掉。

才實行了三五日,長孫庚、周師德等人都覺得這個新上司治獄真有頭腦,甚至覺得有必要再多找些老實可靠的囚犯放到江邊來捕魚。要知道江寧城有十五萬戶人丁,每日要消費大量的江魚,借按察使司的名義將江魚運入城中販賣,牟利更多。

正月二十六日,也是林縛上獄島第八日,楊朴帶着一隊武卒上島來,拿着文書宣稱明天按察副使顧悟塵要上島點視,他帶人過來是為加強獄島的武備以防意外。

牢城之議被否之後,江島大牢似乎給人遺忘了似的,這些年來除非出了比較大的問題,平日按察使司里就沒有什麼高級官員還記得這邊。前些天肖玄疇按察僉事送林縛前來就職,已經是兩年來到島上的最高官員了,但是肖玄疇在島上多呆一刻都嫌長;還沒有過幾天呢,按察副使就又要到島上來巡視,周師德、長孫庚、江進、曹賞等低級文武官吏,都覺得受寵若驚,給林縛支使着籌備接待之事,根本就沒有想到其他地方去。

林縛單將楊朴迎進他在獄島獨自居住的院子里。

“大牢里的諸獄吏可曾有起過疑心?”楊朴終究不大放心,不能幹凈利落的將事情解決掉,對顧悟塵在江寧立足不利,江寧城裡好些人等着看顧悟塵的好戲。

“就這幾條小雜魚,他們會想到堂堂按察副使會親自出馬緝拿他們?”林縛笑着說道,“一切安好,只管明日拿人就是......”

“唉,江島大牢關押都是無錢贖罪的坐監囚犯,守這獄島,可以說是最沒有油水的差事,他們倒是想着辦法來錢,”楊朴介紹起這幾天來的審訊情況,“前司獄葛祖信給我們緝拿歸案,吃不過刑,才三四天就招了口供。他們確實勾結起來,以剋扣囚糧、動手私刑相威脅,強迫那些稍有姿色犯奸罪女囚到城東曲陽鎮的妓館賣身牟利,那些個女監的看管婆子,有三人就是曲陽鎮妓館裡的鴇婆,獄吏里也有強迫女囚侍寢之事,倒是傳言你要來江島大牢接替司獄官之後,這勾當才暫停下來,只怕想收手......”

“他們哪裡想收手?”林縛啐了一口,心裡想強迫女囚賣身之事,倒是千百年來都不曾絕過,他說道,“我剛來頭一天,他們就派了兩個女囚來試我,想着將我拖下水才甘心。”

女囚犯奸罪才會給判入牢坐監,罪刑再重一些,甚至會給判入官窯為妓。

獄吏迫使女囚為妓,史不絕書,大越朝十六郡各按察使司、各府縣大牢近千所,也絕不止江島大牢一處在干這齷齪事。換成其他地方,按察使司長官便是知道治下有這等惡行,多半也會置之不理。在尋常人的眼裡,特別是道德家的眼裡,這也許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惡行。前戶部尚書、與輔相陳信伯黨爭失利後辭官到西溪學社講學的陳西言甚至公開放言犯奸罪的女囚都應充入官窯為妓以贖其罪。

楊朴心想顧悟塵與林縛也許只是需要一個清理江島大牢的借口罷了,嘿然一笑,說道:“為免打草驚蛇,明天先從這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