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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武陽披衣打開房門,就看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管家拿着一封信函箭步如飛的走來,邊走邊說:“小六子起床撒尿時,看到這封信就在躺在東院牆腳跟,也不知道是誰、什麼時候投進來的,問過昨夜守在外面的暗哨,都沒有發覺,這些吃飽飯不會幹事的閑蛋漢子,辦事真叫人不放心......”

曲武陽神情振奮,整整一個月沒有獨子的音信,連個蛛絲馬跡的線索都沒有,今日就有信函來,如何讓他不興奮?

曲武陽並不怕有人藉機敲詐曲家,急切的從管家手裡將信接過來,信封套上寫着一行細正楷字:“楊樹林外拾物慾歸還原主”。看到這行小字,曲武陽便知道是對路人,外人絕不會知道玄機發生在楊樹林外,他沒有急着拆開信,只吩咐管家將幾個得力的手下找過來,對方隱忍了一個月,才將這封信投進院子里來,而曲家布在三柳園外的暗哨竟然毫無覺察,對方絕不會什麼普通的勢力。

既然對方在抓到人之後,沒有將事情捅到按察使司去,看來也是想暗中阻撓楚黨新貴顧悟塵來江東掀風攪浪的勢力,這也說得通曲家刀客襲擊流民時這些人卻在旁邊覬覦;曲武陽心裡想,說不定雙方還有合作的機會。

管家將三柳園裡幾名管事找了過來,又讓人去請二爺曲武明來。

曲武明與曲家幾名管事趕到曲武陽所住的院子里,只見曲武陽陰沉着臉,信就攤放在桌上。曲武明走過去將信拿起來,一張再尋常不過的白紙,上角給印了一個鮮紅的印跡,中間寫了兩行細正楷字:“楊樹林外拾得翡翠佩一枚,翠性通透,雕工精美,堪為上品,江寧城裡玉石店售價就要百兩成色銀子,曲家有意,三日內可將五百兩銀子埋入楊樹林東南角第三株老楊樹下,我等拿到銀子後,次日自會將此物歸原主......”

曲武明聞了聞信上角紅色印跡,有血腥味,竟是沾血印上去的。

“是少爺隨身所戴的翡翠觀音佩圖樣......”老管事低聲提醒二爺曲武明,很明顯少爺就落在這夥人手裡,但也很顯然,這夥人很不好對付。

曲武明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他們去玉石店詢過價,是不是可以從這方面先查一下?”

“他們是故意擾亂我們,江寧城裡玉石店有三四十家,而且他們也看準我們不會驚動江寧府,挨家到三四十家玉石店去查問也不能明裡問,這心思花得太多,遠不如直接埋五百兩銀子下去,”曲武陽說道,“只能先應招再看對方出招了......”

曲武明見堂兄愈發到緊急關頭倒是能鎮定下來分析問題,也不便說什麼,心裡想這夥人到底是屬於哪方?晉安侯府奢飛虎的人?王學善的人?賈鵬羽的人?沐公國府的人?提督府的人?抑或是宣撫使司的人?李卓到江寧來擔任江寧兵部尚書兼守備將軍幾乎成定局,想來如今那位江寧守備將軍不會再摻乎進來攪局,趁着離開前趕緊撈銀子才是正事。

“唯一有利的,現在至少不用擔心對方會將事情捅到按察使司去,”曲武陽又說道,“也許會比較貪心。”

曲武明輕嘆一口氣,又細看信紙跟封套上字雖說細正漂亮,卻不是拿毛筆寫成,看上去像是拿木條削尖燒焦尖頭寫下,贖回一枚玉佩就要五百兩銀子,不知道將人贖回來要多少銀子,另外這邊夜襲流民的事情也要他們封口,也不知道要多少封口銀子才夠。說實話,只要將人贖回來,也不怕事情漏露出來,顧悟塵沒有真憑實據,僅憑楚黨新貴的身份就想動地頭蛇也是難上加難。

坐下來將細節處都商議妥當,就安排人手去執行,曲武陽在宅子里一宿未睡,守了一夜,得報並沒有去將他們埋在楊樹下的銀子挖出來,一連三天都是如此,即使知道對方不是好對付的角色,曲武陽還是有些不耐煩,但人在對方手裡,他唯有按下性子。

第三天入夜後,派出去負責這事的管事臉色很差的趕回來,手裡還拿着那隻三天前埋到楊樹林外裝有五百兩銀子的銀袋子,另外手裡還拿回來一封信。曲武陽、曲武明及其他管事都在三柳園等候着,見沒能拿回翡翠佩,曲武陽臉色陰沉的將信接過去,跟上封信同樣的筆跡:“曲家派了十二人守着銀子,讓我等如何放心去取?三日內請將銀子埋到九瓮橋東首北側第二道橋樁下......”

曲武明看到信里寫的內容,不屑的說道:“哼,對方也就這些能耐,我們明明派了十八人,他們也只能發現十二人!”

“這封信怎麼來的?”曲武陽問管事的。

“就放在銀袋子里。”負責此事的管事沮喪的說道。

曲武明瞬時臉色變得很壞,彷彿給當眾狠狠的扇了一巴掌,難道要遷怒於人,朝此次負責的管事厲聲訓斥道:“你們十八雙眼睛都瞎了不成?”

曲武陽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為了在對方取銀子時追查到一點線索好爭取一些主動,他在楊樹林周圍布下的暗哨都是他挑選出來,還特意分了六組,全天候的監視所有進入楊樹林的人,誰能想到在這種情況還給對方悄無聲息的將這封信放進銀袋子里。對方不是沒有拿走銀子的能耐,如此做卻是要給他們一個警告。

“怎麼辦?”曲武明問道。

“怕是對方早就派人盯着三柳園,”曲武陽說道,“明天我親自去九瓮橋下埋銀子,我們的人都撤回來,看對方還有什麼反應?”

曲武明輕嘆一口氣,知道堂兄要保他獨子的性命,決定放棄主動。

曲武陽第二天天不亮就坐馬車三柳園,將裝有五百兩銀子的銀袋子埋在九瓮橋東首北側的第二道橋樁下面。他坐回馬車之後,還在橋面上等了片刻,恰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橋下流水跟風吹草葉的聲音,想着對方或許會派出一艘船經過橋洞下將銀子取走,但必然也有人暗中監視着九瓮橋橋面,心裡想:對方的勢力實在是不弱啊,而且老練的高手很多,江寧府暗地裡擁有這樣勢力的,也沒有多少家,總之不會是初來乍到、在江寧沒有什麼根基的顧悟塵。曲武陽輕嘆了一口氣,吩咐親自給他駕車的老管家:“我們回去吧......”

曲武陽還在猜測對方會幾時將橋洞下的銀子取走,馬車馬不停蹄的駛回三柳園,卻見堂弟曲武明等人都在園子門樓前等着。

曲武陽下車來,問道:“怎麼了?”

“你看......”曲武明手攤開,將一枚翡翠觀音佩給曲武陽看。

曲武陽對這枚翡翠佩再熟悉不過,還是他中年得子時親自到城中問翠齋選料又花大價錢請問翠齋里的大師傅雕出的觀音佩,只希望能保獨子一生平安,如此看到這翡翠佩直揪心。他將翡翠佩接過來,問道:“什麼時候送來的?”

“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曲武明說道。

“......”曲武陽倒吸一口涼氣,算着時間,對方從監視他埋銀子到派人去取銀再傳信讓人將翡翠佩送到三柳園,在整個環節里,對方一點時間都不耽擱,也要快馬加鞭才能趕得及,他們在路上偏偏沒有聽到一點馬蹄奔過的聲音,想來武明他們在三柳園這邊也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別的異處,這樣的對手真是讓人感到害怕,偏偏還不露出一點行藏來。

曲武陽這些天也給摸不着一點行藏的對手搞得心情沮喪,突然想到一個讓他後怕的問題:要是這些人不單單是為了勒索銀子,而曲家的敵人該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這是對方隨觀音佩投進來的信......”曲武明也意識到曲家很可能面臨一個很可怕的敵人,他將信遞給堂兄。

“......”曲武陽打開信一看,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不單張口就要兩萬兩銀子不說,還要這邊在三天內拿一艘輕舟裝着銀子送到朝天盪里去換人,只許曲家派兩人划槳進朝天盪。

“他們還真是敢蛇吞象,張口就要兩萬兩銀子。”曲武明眼睛看着堂兄,看他如何決定。

“我與斌兒以前開玩笑說過,要別人威脅他的生命,我願意拿兩萬兩銀子換他一條命,想來斌兒落在對方手裡,將這句戲言跟對方說了,”曲武陽滄桑的說道,“曲家的大小事也不能由我一人做主,你們說要怎麼做?”

“......給!我這個做叔的總不能不顧自己侄子的性命!”曲武明給堂兄眼睛盯着,不得不表態,又惡狠的說道,“日後查出到底是誰敢在背後敲詐我們曲家,非要將他們剁成肉沫子做包子才解恨!”

“三天內拿船裝銀子到朝天盪里交易,我們準備銀子總也要時間,晚上總不方便交易,那就只能選在第三天的白天了。白天朝天盪里的漁船沒有一千艘也有八百艘,他們只怕是想拿這個當掩護——那好,我們就將消息從暗道放出去,就說我曲武陽三天內要拿兩萬兩銀子到朝天盪里贖人,看對方裝神弄鬼到今天究竟有沒有能耐在第三天將兩萬兩銀子帶出朝天盪去......”曲武陽牙齒咬進嘴唇/肉里,惡狠狠的說道。

“要是消息傳到對方耳朵里,只怕對少爺不利......”老管事勸說道。

消息一經放出去,只怕能將江寧府周邊所有能趕上趟的江匪流寇都吸引過來湊這場熱鬧,畢竟兩萬兩銀子,就是一千兩百五十斤,就算拿最大號的銀袋子裝,也要裝滿五袋。

“難道曲家就能任對方欺負不成?”曲武陽發恨的說道,“我曲家按照信中指示只派一船二人裝銀子去換人,並未毀信,對方還要撕票,也只能恕斌兒註定逃不過此劫。”要是他一味的給對方牽着鼻子而毫無反擊之力,就算將斌兒救回來,只怕在族裡的威信也會大減,兩萬兩銀子還不至於讓曲家傷筋痛骨,要是給對方順順噹噹的拿走,對曲家的傷害才是最大。曲武陽也料定對方只是求銀子,心想:消息放出去,對方要是不敢第三天在朝天盪上取銀子,還會跟他聯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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