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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尉陳志之內侄,江寧府戶曹令史周泰之子,江寧府尹私幕趙勤民之子,廣泰典當行財東趙啟貴之子,這四人雖然不能算江寧城裡多少有名的公子哥,但也不是一點分量都沒有的小魚小蟹。

東陽舉子林縛在東市當街將十數地痞無賴打斷手腳又在東城尉人馬的包圍下率眾刀劍出鞘將這些人押進按察使司,這件事自然飛速在江寧城裡傳播,暮色降下之前,大半個江寧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了,只是絕大多數人都不明所以。

中下層民眾平時對街頭的地痞無賴等惡勢力早就懷恨在心,只是無力懲治,這時看到有人出頭,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是消息傳到官戶以及城中上等戶人家耳中,又都覺這東陽舉子當真囂張跋扈得很,為懲小罪當街就將人斷手斷腳,有些過了。

待到入夜後,更多的消息傳出來,特別是東市鬥毆之事將東城尉陳志之侄、戶曹令吏周泰之子、王學善幕僚趙勤民之子、廣泰典當行財東趙啟貴之子等人都給牽涉進去、甚至給按察副使直接下令關進城中大獄明日才許領人的消息也傳開來,稍有些頭腦的都知道事情絕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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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府。

奢飛虎與妻子宋佳正在內宅廳里用晚餐,去按察使司打探消息的隨從走進來稟告消息,奢飛虎聽了一陣,開心的笑着說道:“江寧城今夜只怕有些風起雲湧的模樣呢......”

“有什麼風起雲湧的?這四家都是王學善的勢力,廣泰典當行就是王學善的私人錢袋,只能怨他們到現在才認清顧悟塵是難啃的硬骨頭。這件事只是顧悟塵與王學善之間的事情,就看王學善會不會親自出面去撈人了,其他家只會坐牆觀虎鬥......”

“顧悟塵要殺人立威,其他家就不會覺得心寒?”奢飛虎不同意妻子的觀點,說道。

“心寒又如何?能坐到那個位子,又怎麼會是好惹的角色?”宋佳說著這些話,臉上卻溢着嫣然的淺笑,“我早就說過,顧悟塵流軍十載能活下來,不可能是軟性子,你說王學善會不會能不能撈動人?”

“難說得很......”奢飛虎搖頭說道。

“我與你打十兩銀子的賭,我賭王學善撈不到人,明天給丟出城中大獄的只會是四具冷冰冰暴病而亡的屍體。”宋佳嫣然笑着,又說道,“哦,也可能會留他們一口氣,但是必活不過三天,活過三天就算我輸。”

“那我就只能賭王學善能將人撈出來。”奢飛虎說道,又問去按察使司那裡打聽消息的家人,才知道永昌侯府、宣撫使司、江寧守備將軍府、提督府等派了人過去打聽消息,搖了搖頭,心想:這形勢越亂對晉安就越有利,今夜倒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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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府東城鐵窩子巷王學善府上,內堂里燈火明亮。

王學善焦頭爛額,鬍子都扯斷好幾根,他也沒有想到與顧悟塵之間的對抗一下子激烈到這等地步,東城尉陳志、江寧府戶曹令史周泰,江寧府尹私幕趙勤民,廣泰典當行財東趙啟貴等人坐在內堂,都一臉期盼的拿眼睛盯着王學善,等他拿主意,能不能在今夜將人從城中大獄撈出來,全看王學善了。

王超在堂下跪了有一個時辰,兩腿膝蓋麻木得都沒有知覺了,肩膀靠在廊柱上勉強不倒下,卻不敢站起來。

堂上火燭在嗶嗶剝剝的燃燒,松脂氣味漂散,這會兒有王家家僕進來稟報:“王管事回來......”

坐在堂里眾人神色稍振,王管事是王學善府上的大管家,入夜前拿到王學善名帖去顧府找顧悟塵,有沒有轉機就要看顧悟塵理不理會王學善的投帖了。

年愈五旬的王管事走進堂來,手裡還拿着王學善的名帖,看着眾人都期盼的看着他,面露難色的搖了搖頭,說道:“大門都沒能進去,說是顧悟塵今天難得有好心情請人喝小酒,什麼客人都不見......”

王學善面沉如水,顧悟塵鐵板一塊,連他一面都不肯見,要想從城中大獄撈人,按察使賈鵬羽的手令最管用,但是按察使賈鵬羽下午說是先去上元縣檢視之後再去平江府的,他派人去追,才知道賈鵬羽離開江寧之後就直接率隊去平江府了。他又派人快馬追去平江府,但是算着時間,就怕等拿回賈鵬羽的手令,人已經死在城中大獄了。

城東尉陳志霍然站起來說道:“實在不行,我率人馬去城中大獄將人搶出來,還怕他們在江寧能翻得了天......”他的內侄給逮住,他妻子撒潑在他臉上抓了兩道血痕來,要他一定將人撈出來,不然就跟他沒完,他舅子一家老小都在他宅子里等着消息。

“吵什麼吵,”王學善猛的一拍書案,吼道,“就不能讓我安靜些?”

陳志頓時給嚇得不敢說什麼。

趙勤民給王學善做幕八載,王學善什麼人,他心裡最清楚,他知道王學善沒有膽量讓陳志帶人去衝擊城中大獄的。顧悟塵除了身為按察副使之外,還身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在都察系統的官職是跟按察使賈鵬羽是平行的,這身份是顧悟塵在江東郡的尚方寶劍,有風聞奏事之權,也就是說什麼事情他都不需要有真憑實據只要有所懷疑就可以直接寫奏單進逞御覽。

陳志也是孬種一個,他要有膽子在東市當街將人截下來,什麼事情都能和稀泥和過去,就算當街死幾個小兵小卒,頂多將他撤職查辦,他隨便再找個地方躲上幾年就是,大家各執說詞,顧悟塵還能鬧到天上去?他偏偏沒有膽量截人,拖到現在人落到按察使司手裡、顧悟塵不放人真是棘手了。

“有府尹大人替我們撐腰,顧悟塵未必敢下辣手,”趙勤民觀察着王學善臉上的神情,知道事情不能再寄望到他身上,站起來低頭恭敬的說道,“明天就知道分曉,我們還是回去等候消息吧,也實在不用太悲觀了......”看了看堂下跪了許久的王超,說道,“少君也起來吧,這事不能怪少君,誰曉得那個東陽舉子會如此的手狠手辣?”

“我會想辦法,你們都回去等候消息吧......”王學善聽趙勤民這麼說,鬆了一口氣,不愧是跟自己八年的幕僚,終究知道自己的心思。

王超聽了趙勤民的話,也順勢要爬起來,當是跪了太久,膝蓋下已經麻木,手撐着爬起來就朝一旁栽倒,旁邊的家僕手忙腳亂的將他扶起來。王超嘴裡還是悲慟的喊道:“我對不起幾位叔叔......”

王學善揮手說道:“將這畜生趕出去,讓他回屋面壁思過,沒我吩咐,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王超給四個家僕托頭抱腳的給抬出內堂,等出了院子,王超掙扎站起來,吩咐一名家僕:“你去見藩知美,讓他將柏園那小婊子給我送過來......這事我跟那東陽豎子沒完。”

那家僕心裡輕嘆,少公子不想辦法將那些因為他給關進城中大獄的狐朋狗友撈出來,也不敢直接去找東陽舉子林縛報仇,卻想着要在個小女孩子身上撒氣,但終究王超是主人,那家僕應了一聲,便出府去找藩知美要人,也不知道藩知美人在哪裡,只能先去藩樓打聽。

內堂這邊其他人終究是不甘,這時候只能指望王學善,哪裡肯輕易離去?趙勤民便先告辭離去。趙勤民給王學善做幕,就住在王學善府宅的東院里,他剛推門進院子,他妻子就撲過來哀哭:“老爺啊,你可要想辦法救晉兒一命啊,他年輕不懂事,性子是好的,你教出來的兒子,什麼樣子,你心裡是清楚的,但是少公子吩咐他做什麼事,他又怎麼敢不做?你可要想辦法救晉兒一命啊,他才十七歲啊,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先進屋再說......”趙勤民回頭看了一眼,沒有人跟着,他先將院門掩上,將妻子攙回堂屋,見兩個未成年的女兒都哭紅眼睛坐在屋子裡,家裡老僕跟丫鬟都在,這兩人都是他給王學善當幕賓之後,王學善府上派過來伺候他們的,他對老僕、丫鬟說道,“沒什麼事情,明天晉兒會回來,你們先回房休息去,不要隨便去上宅,大人跟少公子受這麼大的氣,心情都不很好......”待確定這院子沒有外人,才對妻女說道,“要救晉兒,你們要聽我吩咐,我現在出去,別人要問起來,就說我心情鬱悶找地方喝酒去。過一個時辰,你領着芳娘、霽娘不要驚動任何人出來,要是遇到別人,就說出來找我,隨身帶三五兩銀子就好,其他東西都不要動,到天漢橋北面找間客棧住下來,不要跟外人透露身份,就說進城省親的,我若能救下晉兒,自有辦法找你們母女三人......”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呢。”趙妻哭問道。

“我不會有什麼事的,”趙勤民只能這麼安慰妻女,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風雨將至,多事之秋,不要看王學善今日風光,他日能有什麼下場,誰也不知道。你們整日在宅子不經事,北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流離失所,這天下怕是要亂了,我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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