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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帆鼓風,林縛站在甲板上,使人拋出四根纜繩,將四艘快槳船與東陽號連結在一起。萬一有快槳船給敵船纏住,就可以藉助東陽號的風帆巨力強行將其拖曳脫困。激戰了半夜,槳手與鄉勇、馬步兵即使沒遭失多大的傷亡但也是精疲力竭,想憑藉人力划槳衝出重圍也是困難;東陽號採用是複式縱帆結構,十五張複式風帆一起張開,即使船上滿載二十萬斤的貨物,也能在水面轉進快如奔馬,此時風勢正盛,空船拖上四艘快槳船一點都不費力。

尾艙頂上的燈塔這時候也第一次點燃起來,有如明月升起,燈火給磨光的凹面青銅鏡反射出去,照亮前方三百餘步遠的水面。

這種可以說是結構最簡易的探照燈設備說透了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當世人早就知道凹面鏡聚光的原理,林縛在河口角樓所用的燈塔比這還要巨大,能將燈火投射到六百步遠,給夜航泊船提供足夠的照明,但洪澤浦的漁民、船戶哪裡見過這種燈塔,擋在東陽號之前的水寨船驟然間給雪亮光柱照到,又看到東陽號張帆破浪氣勢洶洶的衝撞來,自然是慌亂避讓。

洪澤浦諸家水寨為攻陷樓船,已經付出相當慘重的傷亡,此時樓船還差些沒有完全攻陷,水寨主力都咬住樓船不放;東陽號與四艘快槳船上鄉勇與東陽馬步兵還有四五百人未受多大的傷損,再說比起秦城伯所乘的樓船外,東陽號也沒有硬啃的價值,諸家水寨只是防備東陽號過去接援樓船,除了幾艘扒河船拿纜繩連結在一起組成河障攔截外,並沒有不計傷亡殂擊的意思。

江淮一帶船場造船多用松、杉,內河行走的千石船一般說來一千兩官銀就能造出來,海船一般也多用松、杉,不過木料加厚,龍骨選用好料,兩千兩官銀就足夠造一艘堅固的千石海船,但是也有用料格外講究的海船。東陽號船板、龍骨以及加固的側舷板都是選用川江楠木。松、杉木三四十年成材,川江楠木百年成材,木質堅密又耐腐,為造船上選木料。此外,東陽號全船還用加厚的楠木料橫隔板分成十三座水密隔艙。如此一來,一間底艙破損並不會整艘船的安危,橫隔板也加固了船體橫向的結構強度,不怕風浪或船隻從側向撞擊。東陽號實際工價不少四千兩官銀,林縛只是佔了此時江淮漕運低靡的便宜,以不到三千兩銀的低價同時購下三艘船,除了東陽號之外,還有兩艘船在龍江船場進行進一步的加固,整體結構要比普通的海船堅固數倍不止。

林縛看到有幾艘扒河船拿纜繩連結在一起組成河障攔截在前方,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直接使東陽號橫衝直撞過去。也許如此蠻橫的衝撞會使船體受損,特別是側棹與尾櫓部件相對脆弱,但是只要保證船整體結構不受大損,現在還是先衝出重圍要緊。

樓船上的激戰也到了白熱化的地步,火勢已經將樓船的整個船頭包裹在裡面,秦家武士也沒有撲滅大火的手段,水寨五艘蒙沖戰船從側後咬住樓船,攻勢依舊不休,諸家水寨最後甚至投入四五十名穿甲的湖盜上船作戰。秦家隨扈武士激戰了半夜,傷亡慘重,仍堅持戰鬥的人也精疲力竭,已經給水寨湖盜牢牢佔據的尾部甲板,即將給攻入第一廬艙。

“林縛,爾食朝廷俸祿,忍心不顧同宗同族鄉土同袍之義,看我等皆陷敵手!”沈戎看着東陽號從後面張帆就橫衝直撞過來,他使林庭立、梁左任以及飛廬艙室里其他人等一齊大喊,他心裡清楚,樓船此時想靠岸都不成,能不能有最後一線生機,全要看昨夜黃昏在上林渡給眾人鄙視不屑的林縛了。

沈戎他們喊話也恰是時機,林縛站在甲板上聽得一清二楚,他笑着問身旁的盧東陽:“盧大人,此船上以你為尊,救是不救,全憑盧大人一念。”

盧東陽也只八品縣教諭,比林縛官高一品,聽林縛這麼說,也無計可施,看着那邊的搏鬥異常的兇險,要是秦城伯、沈戎他們一齊死乾淨倒也罷了,萬一給逃脫了一二人出來,棄之不救的罪名就大了,硬着頭皮說道:“輔國將軍身系社稷之重,沈大人乃東陽之尊,焉能不救?請林大人不畏兇險,救他們一救,”又擔心林縛會出死力救人,又補充了一句,“盡人事以聽天命罷......”

給救到東陽號上還有十多名東陽官紳,看着好不容易要脫險,這時還要往戰場中心衝去,都面色如沮,擔驚受怕的一夜心理已經脆弱到極點,有人都忍不住開口勸阻:“林大人先帶我們衝出重圍保存實力重要,待重整兵力卷土重回為輔國將軍、沈大人報仇才是要緊,此時萬不可貿然行險啊......輔國將軍、沈大人即使在九泉之下也是體諒林大人一片苦心的。”

“我覺得盧大人所說在理,請諸位大人、鄉老都回艙躲避,等一下說不定會有激戰......”林縛說道,下令東陽號折向往西南用樓船方向衝去。

整夜都消極作戰的東陽號突然折向去接援樓船,水寨主力五艘蒙沖戰船都牢牢的抓附着樓船無法脫身,水寨在附近水域又沒有稍能抗衡東陽號的大船過來阻攔,那些鰍子船、扒河船上的湖盜甚至都將手中的兵器擲過來阻擋東陽號往樓船靠近,但是東陽號藉著風勢,行速甚捷,這些阻擋絲毫起不到作用。有水寨船想到從側後圍截,林宗海所率領的兩艘鄉勇快槳船、兩艘東陽府馬步軍快漿船給拖曳在東陽號後,將這些攻勢承接下來。

林縛將船舷右側空出一片來,使人站在甲板上大喊:“風帆不降,兩船相接就眨眼工夫,要逃命不要猶豫,雖說林縛願為諸大人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但是這一船老小性命,林縛不能不顧,林縛只能做到這一步,望諸位大人莫怪......”樓船船尾已經給湖盜佔據,林縛不想跟湖盜激戰,只敢用側舷與樓船相接,而且要防止大量湖盜跳船過來,相接的時間也不會太長,林縛並不想落井下石,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秦城伯氣喘吁吁,他已有近二十年未披甲上陣作戰了,穿了三四十斤重的厚甲,在眾護衛簇擁下廝殺了片刻就喘不過氣。秦城伯看向飛速駛來的東陽號,他們已經給衝上船的湖盜纏住,他此時若退回艙室,湖盜也會蜂擁衝進艙室,為了能讓二層艙室里更多的人有機會跳上東陽號逃生,他唯有咬牙率領眾護衛堅持到最後,將船尾的湖盜死死的咬住,秦城伯稍振作精神,對諸隨扈說道:“我秦城伯享受榮華富貴一生,戰死此處也無憾,兒郎們,你們有無憾?”

“隨將軍戰死無憾!”諸隨扈也都精疲力竭,這時候萌生死志讓艙里家人有逃生的機會,反而又湧出一股新力來。

看着東陽號愈發接近,林縛那張年輕卻沉毅的臉已經能看得十分清楚,秦城伯心裡後悔莫及,當真不該輕視此子,他在江寧協助顧悟塵成功反制王學善的表現已經遠超過常人的水淮,他日必非池中之物。秦城伯喘氣稍定,振聲說道:“林司獄身具大才,秦某悔不能及時向朝廷舉薦,今日有存者,請代秦某頌揚林司獄勇戰急義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