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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下,奢飛虎眼睛盯着案上地圖上的西沙島。

暨陽血戰之後,會盟的東海十三家不但傷亡慘重,士氣更是受到嚴重的打擊。

此消彼漲,寧海鎮水師沒有給徹底打殘,士氣反而有所提升,特別顧悟塵聲望大增、地位穩定,寧海鎮六營水師統領蕭濤遠有意巴結顧悟塵,便是與林縛關係再惡劣,若是西沙島再被襲,軍山寨很可能不會再袖手旁觀。

也就是說,他們短時間內將沒有把西沙島這顆釘子拔除掉的機會。

西沙島在揚子江口內,與寧海鎮軍山寨齒唇相依,鎖揚子江之門戶。軍山寨或許還不足為慮,但是林縛的姿態異常的強勢跟積極,西沙島若給林縛完全控制,日後東海兵進出揚子江將十分痛苦。

強攻西沙島,傷亡太大難以承受;不攻西沙島就進入揚子江,後路將受到威脅。受到別人的威脅也就罷,但是後路落在林縛手裡,哪裡能讓人安心?

奢飛虎對秦子檀說道:“我看不管是嵊泗島,還是我這邊,要派人潛上西沙島,將情況摸清楚才能放心......”

秦子檀蹙着眉頭,派人潛進去容易,西沙島周邊一百多里,林縛不可能派人守得嚴嚴實實,但是在當前情勢很難跟島民有深入的接觸,沒有接觸,光用眼睛是無法得到準確情報的。

獄島里使用的差役多為江寧本地人,林縛控制再嚴密,他們還多少能探聽到一些消息。西沙島卻像一團給黑霧籠罩的幽暗,沒有其他勢力滲透,西沙島與外界的聯繫,幾乎都給集雲社控制着,西沙島的流民又幾乎不跟外界接觸,旁人怎麼能探聽到消息?

秦子檀心想眼下怕是只能從崇州縣官方渠道流出的消息里去分析西沙島的情勢,但是林縛會老老實實的將西沙島一草一木都彙報給崇州縣地方知道嗎?秦子檀用腳趾頭去想也能知道林縛不可能是這麼老實的人。

秦子檀沒有說情報搜集的事情,岔到別的話題上:“林縛將集雲衛勇都留在西沙島,但是直接控制西沙島鄉營的胡家讓人看不透......胡家本是崇州小族,林縛也只是在江中偶爾救下胡致誠,表面上看去他不能直接插手西沙島事務,必須用胡家來緩和跟崇州地方的緊張關係,但是胡家在崇州的影響不大,也沒有什麼資源,用李書義李家不是更合適?林縛對李氏算是有全族之恩。”

“也許是胡家更容易控制......”宋佳說道,“再說,李氏的李書義也是崇州縣直接負責西沙島流民編戶的吏員。”

“這才是讓人看不透的地方,”秦子檀說道,“林縛此人到底是有野心還沒有野心?”

奢飛虎眉頭深蹙,秦子檀說的這個問題,也讓他想不透。

林縛要有野心,他完全可以趁林家寄籬下於江寧之際掌握之。

林縛本身就是林族子弟,在年輕一代中有很高的聲望,又有林夢得等林族重要人物相助。洪澤浦亂事里,他也完全有機會坑林庭立一把,沒有林庭立的節制,在江寧的林族本家又都是孤兒寡母,將無人能跟他抗衡。掌握林族,掌握林家私兵,顧悟塵在編練東陽鄉勇之際,自然無法將他排斥在外。以他的手段、以林族的財力以及在東陽的人脈跟勢力,假以時日,東陽鄉勇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屆時不管他本人的官職高低,都有資格待價而沽。

相比之下,通過本身就沒有什麼根基跟資源的崇州小族胡家去控制西沙島流民以實現他的野心,是一條艱難數倍的道路。

更何況,西沙島正當揚子江口,當東海兵從暨陽血戰失利中恢復過來,必對西沙島用兵。

且不說下一場戰事的勝負如何,即使林縛有非常強烈的信心,在有更好選擇的情況,誰會將實現野心的根基扎到衝突最激烈的區域去?

奢飛虎與秦子檀此前認為林縛不撤出西沙島,主要還是想抓住西沙島這個關鍵點,協助顧悟塵穩定江東局勢,也認為林縛的個人野心主要還是仕途上的進取。

從林縛到江寧以來發生的諸多事,雖然不排除有私心在內,但主要還是協助顧悟塵在江寧站穩腳跟、掌握主動。

要是林縛不撤出西沙島沒有別的心思,用胡家、不用李家又無法解釋得通。

宋佳看着燈下兩個男人愁眉苦臉的在那裡鑽牛角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說道:“林縛為什麼不能有一石二鳥的心思?難道你們就肯定日後能將西沙島順利攻下來?”

“林縛要有野心,為什麼會放過控制林族的機會?”奢飛虎問道。

“沒出息的男人才會一心想着窩裡斗,”宋佳伸手掩着紅唇,打了哈吹,神態嬌美嫵媚,說道,“林族那麼點家底,林縛不放在眼裡也說不定;林族撤來江寧之際,林縛若趁火打劫、爭個頭破血流,結果就一定比現在好?我看你們男人都中了爭權奪勢、只會搞陰謀的毒了,又只會以己之小雞肚腸去揣測別人,眼睛不給蒙蔽才怪......不跟你們打岔了,你們頭疼去吧,我要睡覺去了,支撐不住了。哦,對了,後天刑部主事趙舒翰在河口竹堂講獄學,我要過去湊熱鬧,會不會有什麼不方便?”

奢飛虎苦笑一下,如今李卓跟王學善都派人盯着這邊,他是不高興出門走動了,點點頭,說道:“你要去散散心便去吧。”看着妻子離開,他視線又回到地圖上。

西沙島並無多少養民之地,安置一兩萬流民已經是勉強,又哪裡會有養兵的余財?

以崇州縣上報郡司的數據來看,西沙島流民兩經大劫與流散之後,剩餘人數不足萬人。

這個數據跟他們之前掌握到的情報相比有些偏小了,但是以西沙島未經開發的狀態來看,能在兩三年間將萬把人安置下來就已經非常不易了,林縛實在沒有隱瞞人丁的必要。

奢家最鼎盛時,控民超過兩百萬、養兵近十萬;林縛控制那麼點人口,養兵一千就是極限,就算有野心,野心又未免太小了一些,還真遠遠比不上控制林族得力呢。

秦子檀手持燭台移到地圖上,忍不住往宋佳扶門將去的背影瞥了一眼;宋佳似有感覺的回頭望來,見秦子檀的眼神已經移到地圖上,嘴角掛着淺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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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階擢升一級至從七品宣議郎,林縛本人沒有什麼感覺,在他看來大越朝風雨飄搖、大廈將傾,做大越朝的官實在沒有什麼前途。雖說散階提高,俸祿會有提高,但與職事官、與實際掌握的權力並不對等。

這段時間來,林縛在河口除了養傷外,也不是特別的事情要做,閑暇時間多與趙舒翰、葛司虞等廝混在一起。

請宴後,林縛照樣請趙舒翰、葛司虞到草堂喝茶,就着銅油燈討論書稿。

葛福、葛司虞父子一直在編寫《將作經注》;趙舒翰對仕途徹底失望之後,在林縛建議跟資助下,開始着手編篡大百科全書式的恢弘巨著《匠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