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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縣東南往壽光去的驛道上,周普率騎營將卒趁着月光往東南而行,兵甲在月色下散發出冷冽的寒光。

兩天兩夜的時間,騎營六百餘將卒奔行四百餘里,從津海縣南馳至渤海縣東南,只比江東左營主力走海路遲半天進入青州境內。

二十日夜月色皎潔,照得山東北部的平原清亮如洗,在渤海縣稍作休整的騎營藉著皎潔的月色,月夜馳走偏道,進抵壽光、青州之間的平頂山丘陵山區。

周普勒住韁繩,他身穿鱗甲,彷彿魚鱗一樣的鋼甲片在月光下折射出幽亮的光澤,下頷亂蓬蓬的鬍渣子好些天沒有修理過,他一手抓住韁繩,一手習慣性的按住腰間的佩刀,雙目炯炯有眼,彷彿夜色里銳利的鷹眼,看着前方幽暗的山谷,彷彿是尋覓借夜色躲藏的獵物。

周普沒有想過時隔十載還有率領大隊騎卒馳騁戰場的機場,每念及此,都忍不住心情激蕩。

遠處馬蹄聲如滾雷在山谷間傳來,不用這邊招呼,前哨已經分出來十數騎前往攔截接應。過了片刻,十數騎前哨擁着四五騎往回處趕。馳到近處,周普看到烏鴉吳齊那張如田間老農般的乾瘦臉,頗感親切,翻身下馬來,招呼他道:“怎麼讓你親自過來了?”

烏鴉吳齊是江東左營總哨官,一般情況下都隨林縛行軍,負責全軍的斥候、軍情搜集事務。

吳齊下馬來,說道:“走海上快一些,我從朱龍灣上岸已經有兩天了,就等着你率騎營過來——我們在船上分析過,擁兵進山東,未必就能使山東郡司退步,所以有打一打的必要,但是要怎麼打、打誰,都很有考究,我這才提前登岸,給你們選定好打擊的目標......”

“怎麼打,打誰?”周普問道。

“直接打擊官府或官兵,會將矛盾激化。眼下山東郡司的主要官員幾乎都是朝廷所派遣,可以說是跟山東地方勢力還沒有形成密切的關係,我們不能因此這幾個王八蛋做的混帳事搞惡與山東地方勢力的關係;擾民則更不能做!”吳齊將林縛的意思傳遞給周普及騎營將領們,“除了官與民之外,青州府內也不是就再沒有可以給我們打擊的對象了......”

“有誰?”周普問道。

“濟南城失陷之後,東虜分兵東進,雖然最終沒能將臨淄、陽信攻下,但是臨淄府西部諸縣不戰而潰者甚眾,加上濟南城失陷後的潰卒以及陽信城外叛兵潰卒,有相當一部分人逃入青州境內的沂山之中,”吳齊說道,“山東按察使柳葉飛兼知青州府事兼督青州府兵備事,在短時間內能聚集一萬餘青州軍,就是招安沂山潰卒、匪盜所得。雖然給柳葉飛招安了一部分,但還有相當多的潰卒、實際上也是在東虜入寇山東時為虎作倀、作惡地方的潰卒擔心戰後受到清算,仍留在沂山為匪。這部潰卒不僅威脅地方治安,還嚴重威脅膠萊河道的安全以及青州進出臨淄的驛道。柳葉飛正打算花大本錢招安這些人,我們要選擇一兩家狠狠的打擊一下......”

“好,”周普見到有仗好打,毛孔里都透着興奮,說道,“你都提前兩天上岸,是不是已經選好目標了......”

“就在前面不遠處的陽山有一處寨子,”吳齊說道,“原是一處民寨,最初給一百多從陽信逃來的浙兵潰卒佔據,為首是浙兵一員副營指揮,曾給東虜當過新附漢軍參領官,是戰後要給清算的那種。寨子里這時候聚攏了約二百七十餘人。除了稍有些姿色的女子給霸佔外,寨子里的住戶絕大多數都給趕了出來,也給殺害了不少人。官兵進剿了兩次,都給擊退,現在改為招撫,雙方還在談判。我已經尋到苦主,他們不願意看到這伙強賊給招撫搖身變成官兵,他們湊齊了六十多條漢子,攻寨時願為我們前驅。這是陽山及陽山民寨的詳細地圖,我草擬了個攻寨方案,我們一起討論一下,看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好,那就打他娘的。”周普握緊拳頭,狠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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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河源出沂山,往北流經青州、壽光等地,匯入渤海。彌河全長約兩百里,此時沂山冰雪初融,彌河水勢頗大,兩岸綠樹蔥鬱,水土保持良好,河水清漾,河口寬約三百餘步,在青州境內也算是一條大河,不過能供“津海號”這類大海船通行的深河道也只有下游靠近入海口的二十餘里河段而已。

湯浩信進入壽光城,召山東郡司官員到壽光質問河道擁堵、昌邑嘩變諸事,林縛則乘船在壽光城北約六十里外的道口鎮停下來。

“津海”、“集雲一”、“集雲二”直接在道口鎮外的彌河河道中央下錨停泊,封鎖壽光出海的主要河道,除一哨甲卒下到左岸駐營外,第一營其他兩哨甲卒都在船上待命;第三營、第五營甲卒則在三十里外的彌河河口待命。

柳葉飛、葛祖芳、陳德彪等山東郡司的主要官員都已經進入壽光城與湯浩信見面,不過他們並沒有低頭服軟的意思,不僅一口咬死西河會等河幫叛逆謀反的罪名,還調了五千青州府軍進入壽光城,此外在道口鎮東南派駐了三千青州府軍監視進入彌河河道的“津海號”。

林縛站在甲板上眺望遠岸月色下的青黑色樹林,監視他們的三千青州軍就駐紮在那片樹林的南側,那是一座小山包,也是數十里方圓最宜結營之處。

“除了部分守衛青州的兵力,柳葉飛已經將他能調動的兵力都沿壽光北側彌河沿線布防了,”曹子昂眉頭輕展,笑道,“他當真是怕我們沿彌河進軍,兵臨壽光城下啊!”

“就憑他招攬來這些潰兵,能成什麼氣候,”周同嘴裡嚼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青草葉子,“我手裡要是還有南下陽信時的三百精銳,樹林後面的那三千招降兵,只要一次沖營機會,就有把握沖潰他們,殺他娘的一個屁滾尿流!”

周同當時隨林縛南下守陽信,手裡有三百晉中精銳,津海、陽信兩戰,可以說是他最風光的時刻,只是再回津海時,他就與魏中龍告病辭去武職。魏中龍隨後離開津海,周同則留在津海整日混吃等死,林縛這次擁兵護送湯浩信進迫山東,他則死皮涎臉的混到船上來。馬一功、楊一航等晉中老將以及實際接管晉中殘兵的林續文也假裝看不見,周同鐵了心要跟江東左軍,他們攔着也沒有用。

林縛要照顧林續文的面子,在津海時一直沒有給周同安排具體的職務,這次讓他跟着出海來,也隨讓他參與軍務,明裡暗裡,大家也都把周同看成江東左軍的人了。

“打敗這三千招降兵真不難,柳葉飛招降潰卒、盜匪組建成青州府軍,都不足一個月的時間,”曹子昂感慨的說道,“但是擊潰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林縛手指輕輕的撓着鼻翼,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是沒有什麼好處,又不能讓柳葉飛嚇破膽跪地救饒,反而給他找到借口跑回京中告我們的狀去,朝廷還是要維持最基本的威嚴的——這個底線,我們不能去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