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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萬兩銀子保一顆頭顱,馬服不甘心、心裡憋屈,撓心撓肺的恨不得將林縛撕成碎肉條拿鹽腌了吃,但是沒有辦法,因為保的是他頸上的那顆頭顱。

太陽爬上樹梢之前不拿出三十萬兩銀子出來,林縛就要殺他立威。

馬如龍不敢帶兵嘩鬧;以前得他馬家好處的人,都灰溜溜的回家閉門思過去了——形勢面前,馬服不低頭不行,不低頭,他頸上的頭顱就要跟他說再見。

林家在上林里堪稱巨富,老宅銀窖存有私銀就近二十萬兩,但比起兩淮以鹽發家的巨賈來,林家還有些不如。

林縛以太陽爬上樹梢為期,馬家的運銀馬車隊趕在朝陽初升時就進城交銀換人。

馬服也學秦城伯,將標準的官錠鑄成千兩一枚的大銀球藏於銀窖,以防外盜內奸從窖中偷銀,三十萬兩現銀拿十輛馬車運來,也只是三百顆大銀球而已。

都亭驛東院的庭院里,三百顆因窖藏太久而發黑的銀球整齊排列,一顆六十四斤,體積只相當於同等重的水球的九分之一左右。

林縛走過去,反手抓起一隻銀球,感覺比後世的籃球還略小一些,但就這麼一顆銀球,就足以讓當家一戶小康家庭衣食無憂一輩子。

馬如龍摒息寧神的等着林縛發話,也暗感林縛的手勁竟如此之大,完全不像舉子出身,換作是他,也無法如此舉重若輕的將一顆銀子反手扣在手裡把玩。

“我與劉大人商議過,山陽尉既然有悔改之意,又捐銀以助軍資,那也應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許他回去閉門思過!”林縛將手裡銀球放下,下令放人。

護衛帶着馬如龍去西院領人,馬服夫婦含恨而走,未在城中逗留,直接回山陽縣去了。他們在山陽縣城東有座莊園,建得堅如城寨。之前怕流民軍渡淮南下,才躲到淮安城來,沒想到會在淮安城裡遇到林縛這頭惡狼。

徐州被圍,楚王府前程未卜,他們想找靠山都不能夠,這時候從林縛那裡也討不回過節。馬服也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暫時只能返回私堡觀望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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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服夫婦及馬如龍等馬家人午前悉數從淮安城撤出,林縛也首次以淮東靖寇制置使的名義,召淮安府諸屬縣主官及守備將校到淮安城議守備、錢糧軍事。

馬服為前車之鑒,林縛峻法森嚴,大權在握,又有雄兵在手,諸屬縣皆不敢怠慢。

路近者當天就趕回淮安,路遙者披星戴月,夜裡進不了淮安城,就在城外等候,趕在城門開啟時,匆忙到淮東靖寇制置使臨時行轅——淮城都亭驛應卯議事。

淮安府共有七縣,沭陽陷入敵後,其餘六縣以山陽、淮安、亭湖與流民軍隔淮相望,江東左軍北岸結營立寨,改善了山陽、淮安、亭湖的守備形勢,但這三縣的壓力仍然要比南部三縣要重得多。

劉庭州主政淮安,鬥不過地方勢力,只能分區防守,各縣管好各縣的地盤。如今林縛有制置使的名義來全權節制淮東守備軍事,則要打破這個各自為陣的傳統局面,要從防禦壓力輕的南三縣抽調資源支持北三縣的防務建設。

除淮安城歷來都受重視外,山陽城、亭湖城的城牆都還是夯土版築,夏秋時大雨,甚至能使城牆大段的塌坍。

亭湖縣倒也罷了,山陽正當淮泗口,地形險要,與淮安城同等重要,林縛要求南三縣在十二月之前為山陽、沭口、亭湖燒制六十萬塊城牆磚。

這是北三縣樂意接受的事情,南三縣迫於林縛的強勢,只能應允下來。

所謂唇亡齒寒,既然不能違擰林縛的強勢,想一想北三縣加強了城防,南三縣也能變得更安全,心裡也能好受一些。

其次是整肅地方兵備。

淮安屬長淮軍的防區,境內已無長淮軍戍守,除寨堡所蓄私兵外,六縣鄉營加淮安府兵,共有兵員一萬四千餘。

這些兵力良莠不分、參差不齊,也沒有統一的編製,加上錢糧由地方自籌,地方大族對各縣兵備的影響力極深,使得淮安府很難從各縣調兵協調作戰。事實上,初來乍得、不知水底的,也根本不知道哪支鄉營能戰,哪支鄉營是膿胞一窩。

林縛這次要對諸縣及淮安府兵進行整編,淘汰老弱,統一在淮安府之下設淮安府軍,立兵冊,將校皆奏請朝廷封賞武官銜,共編十六營步卒、四營水師,共一萬兩千卒。

諸營將官、兵卒以及防區大體不變,錢糧自籌,則改成由各縣按比例分攤,由淮安府統一調撥分放。

奏請朝廷委任知府劉庭州、通判張玉伯為正、副團練使,負責淮安府軍的訓練、戰備以及諸縣城池、戰具建造、修繕。

只要編了兵冊,武官入籍,又申明指揮調度權限在府衙,大敵來臨,調兵不應者就要考慮能不能承受抗命不遵的後果了。不像以前,想調兵也不知道調誰,更不知道要抽調多少兵力合適。

這一招收兵權集於府衙,頗知兵事的劉庭州自然是鼎力贊成,六縣考慮到有馬家前車為鑒,也只能忍氣吞聲答應下來。

編淮安府軍是為地方基本守備用,重點是守城御地,維護地方治安。林縛不染指淮安府軍的兵權,以安江寧及劉庭州之心。

短時間裡,或者一直都沒有大量的資源進行投入,林縛也不能指望淮安府軍能拉出去打硬仗,暫時有個節制之權也就夠了。

再說林縛也不清楚他的淮東靖寇制置使能幹到什麼時候就給撤掉,除非朝廷正式設置淮東制置使,讓他來擔任,他才能去考慮控制地方兵備。

馬家“捐助”了大量的軍資,林縛撥八萬兩銀,劉庭州從府大倉撥兩萬兩銀用於編練淮安府軍,添置一些優良兵甲,加強戰備。

雖說約定錢糧由諸縣及淮安府分攤,但是一分銀子都沒有,諸縣又故意扯後腿,這件事很難風生水起的干出成效來。

林縛不清楚徐州能堅守多久,抑或流民軍會堅持打徐州多久,淮安府軍的編練,能越早出成效越好,不然江東左軍給牽制在沭口輕易也不敢往縱深穿插。

即使拿出八萬兩銀,馬家“捐助”的軍資還有二十二萬兩剩下。

江東左軍北上後的錢糧食餉都則淮安府、海陵府、維揚府三府分攤,林縛也不好意思將二十二萬兩現銀都藏到個人口袋裡去。

有銀子在手,林縛自然是繼續擴軍,而且名正言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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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要從流戶中招募六千健勇?”劉庭州聽林縛說到擴軍計劃,大吃一驚。林縛如此強勢之人,又桀傲不遜,不聽管制,朝廷諸公以及江寧諸人對他都有防備之心。淮泗局勢危急,不得不用他,但秘函密信往來,大家都是要劉庭州防備林縛借守淮之機大肆擴張、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當然了,劉庭州也知道完全限制林縛也不可能,除非不想他來守淮,卻沒有想到林縛一下子要擴充六千兵力。

不算工輜營,北上守淮的江東左軍包括五營步卒、兩營水師、一營騎兵,親衛營及輔兵,也六千精銳。

江東左軍的守淮兵力一下子就要擴充一倍,劉庭州有些接受不了。

“境內流民激增,撿選健勇編入營伍,能消弭淮安潛在之流禍;岳督召我北上以解徐州之圍,我在北岸要守沭口,能用來北上的兵力有限,也需擴軍增容。之前沒有擴軍之資,難得馬家慷慨助軍,還有二十多萬兩銀,我也不能藏到自己家的口袋裡去。”林縛慢條理絲的說道。

近兩年來,大量流民為避兵禍,繼續從沿着潁、渦、汴、泗諸水往南涌,淮安府境內的流民數量再度升到洪澤浦大亂前的高峰。

內河漕運的荒廢,也是南涌流民增多的一個重要因素。許多無地、靠漕運生存的民眾從根本上失去生計,要麼成為流匪,要麼南逃求存。

這些流民大者以府縣、小者鄉社裡寨結群而來,多有首領,成為地方治安極大的隱患。

漕糧自淮河出海,需要大量的縴夫、船工,容納了數以萬計的流民青壯,但流民軍進入淮泗之後,淮口雲梯關失守,漕糧改從江口出海,這數以萬計的流民青壯又驟然失去生計,也的確使淮安府境內變得更加兇險。

事實若不是江東左軍鎮守淮北,不等流民軍渡淮攻來,怕是淮安府境內也要盜匪叢生。

種種形勢下,劉庭州也知道江東左軍擴不擴軍,主動權都在林縛手裡,林縛跟府衙商議,也是給他面子。要是林縛直接要沭口招募流民編入營伍,又能奈他何?

劉庭州無奈答應下來,說道:“林大人募流戶編入營伍消地方流禍,也確為良謀,倒不知淮安府能做些什麼?”他想着儘可能將更多的主動權抓住手裡,要限制林縛變得更驕橫。

“從徐泗及沭沂等地流民中徵募健勇,需清白可查、有家口者,需鄉鄰作保,孤丁或鄉鄰不識者不取。流匪之禍,皆因無根腳可尋,無根基要守,要編流戶入營伍依為精銳,家口不能不安置。洪澤浦東灘,清江浦北灘皆在淮安縣境內,擇地築堤壩,荒灘可闢為良田,安置家口,”林縛說道,“撿選民壯之事,需淮安府半個月之內辦妥;安置家口之事,需要入秋之事完畢。編選入伍,每卒直接發安家銀十兩,府衙安置家口,我再每卒補貼安置墾荒銀十兩,編練成軍後,這六千卒可為守淮之根本——這兩樁由張大人、梁知縣去處置,劉大人覺得如何?”

劉庭州暗道:朝廷若將淮安劃給林縛,他也沒轍;林縛日後回崇州,這六千卒的家口都在淮安,用來守淮可以,多半不會跟林縛到崇州去。

“行。”劉庭州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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