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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當年陳韓三叛投劉安兒一樣,諸多人都將怨氣撒在陳韓三頭上,少有人會抱怨劉安兒誘使陳韓三叛投——陳韓三再度叛投官府,甘為官府爪牙,誘殺劉安兒,流民軍將領更恨陳韓三出乎反乎,對真正在幕後實施招安誘殺之策的林縛、岳冷秋反而沒有多少怨恨。

官兵殺匪,匪殺官兵,無數人命湮滅,各自不擇手段,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

大伙兒起事造反,就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給官府設計殺了,心裡恨雖恨,但也不會拿出來說道、怨天尤人。

劉安兒在徐州給誘殺,對聚集青龍崗的流民軍將領來說,更多的是招安而得富貴的妄想破滅了。

雖說下邳殘城激戰,劉妙貞與江東左軍打了個平手,聲勢大漲,但許多流民軍心裡不糊塗。

這一戰,孫壯率精兵六千從宿豫奔襲而來,劉妙貞與馬蘭頭也是精銳盡出,隨後還有諸多將領念着劉安兒之義,派兵出戰,差不多是流民軍三四萬兵馬打不足萬人的江東左軍。

流民軍這邊,先是從宿豫而來的孫壯所部給擊潰,主將孫壯被俘;流民軍在青龍崗僅有的近三千騎兵給打殘,劉妙貞的精銳親衛紅甲騎隊給打殘,步卒傷亡更重,零零碎碎減員近萬人。

江東左軍此戰的傷亡甚至都不足兩千人。

要是徐州不失,這樣的戰果,對流民軍有很大的意義。

他們佔著人數上的優勢,兵員近乎可以無限制的消耗,這樣的硬仗再打一兩回,就足以讓江東左軍不敢出睢寧城作戰,他們就能贏得戰場上的主動。

然而劉安兒在徐州給誘殺,陳韓三在徐州虎視眈眈,下邳古城一戰打成平手的最大意義,也僅僅使劉妙貞的聲勢上漲,將卒們在劉安兒死後,也能稍稍恢復些鬥志與士氣來。

最根本的問題還沒有得到丁點的解決。

下邳古城激戰,對流民軍來說,是野戰,是以多打少,是集結流民軍精兵與江東左軍野戰,也僅僅是慘淡平局,已經算是打得難得的漂亮。

江東左軍退守營寨不出,前有睢寧堅城,後有水營戰船,流民軍將領更是徹底沒有了強奪江東左軍營寨的信心。

不戰又有怎樣,北面給陳韓三封住去路,南下宿豫,迴旋的餘地更小,沒有渡船,沒有水營,渡不了淮水,渡不了泗水,也渡不了汴水,最要老命的是糧草見底,維持不了幾天。

降?更不敢降!劉安兒在徐州給招安誘殺,誰還敢輕易相信官府的承諾?

睢寧、青龍崗的局勢在下邳古城一戰之後,似乎陷入難以化解的僵局之中。

當然了,這將僵局也僅僅是將青龍崗的七八萬流民軍拖入更危險的邊緣——

岳冷秋率長淮軍精銳在休整後北上,在滕州一線摧枯拉朽,很快就能騰出手南下參戰;梁成沖率兩萬精銳星夜奔馳,欲南下分一杯羹——青龍崗的流民軍將領,掰開腳趾頭也知道,他們已成官兵諸路強豪眼裡的盤中餐了。

雖說三王羅獻成在壽州以西還有十數萬兵馬,羅獻成也不可能不想收編劉安兒淮泗流民軍的殘部,但給廬州方面的官兵壓着,潼關之上還有曹義渠這頭猛虎眈眈而視。羅獻成根本沒有膽子渡淮過來,參加這場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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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寧、青龍崗的僵局倒也沒有維持多久。

八月三十日,淮泗流民軍先鋒渠師孫杆子,在宿豫開城,向淮東制置使所遣招降使者、睢寧知縣李衛獻降,受命擔任渡淮軍左營指揮使、淮東制置使司睢寧都監。其部編六營正卒,余部由部將陳漬、張苟率領,從泗陽飛霞磯渡淮南下,進入山陽安置......

孫壯率部北上,於九月二日進駐睢寧,全面接管睢寧防務;同日,顧嗣元則率部南下,去接守宿豫防務。

孫杆子一降,便如破冰一擊,頓時打開睢寧城與青龍崗相執不下的僵局。

在林縛的默許下,青龍崗的流民軍實際有三條路可走。

一是跟劉妙貞一條道走到黑,不受降、不招安,攜兵甲糧秣渡汴西去,來日再戰。

一是接受招安,都編入渡淮軍左營序列,名義上接受孫壯的節制,以睢寧、宿豫等地為駐所,總兵員以二十營一萬兩千正卒為限。

渡淮軍左營在地方駐軍,需接受睢寧知縣李衛等地方文官的監察,不得擾民或侵犯地方,淮東制置使司負責以正卒每月六斗糧、三百錢給餉,但余部需悉數打散遷往淮河以南,接受安置。

一是受降,所部打散,遷往淮河接受安置,其將領以獻降兵卒數,由淮東制置使司請旨授予各將領相應的武職散官銜,可歸鄉養老,也可留在淮東,日後也有機會接受淮東制置使司的徵辟,出來為將、為吏。

江東左軍退守睢寧河西大營,所有的招安、受降甚至劉妙貞率部渡汴西撤,都由孫杆子壯作中間人去布置。當前也只有孫壯這個“降將”,才能受流民軍諸將領的信任;韓采芝則代表江東左軍暗中提供必要的支援與接應。

劉庭州、張晏雖在睢寧,但也是在孫杆子孫壯與顧嗣元換防之後,才看過林縛要放紅襖女渡汴西逃的端倪來。

劉庭州與林縛大吵一場,林縛只是充耳不聞;劉庭州當夜與肖魁安帶着十幾名隨扈北去滕州找岳冷秋告狀。

等岳冷秋從滕州脫開身,親自趕來睢寧問罪,已經是九月初六;劉妙貞與馬蘭頭率兩萬流民軍精銳早一日渡過汴水,與淮陽的流民軍匯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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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打開營門,邀岳冷秋率百餘扈從進營檢閱,得意洋洋的邀功道:“除賊帥之妹劉妙貞及賊將馬蘭頭率殘部逃脫、退到淮陽為害地方、與朝廷對抗外,青龍崗及宿豫、泗陽流寇,自孫壯以下,近七萬深感朝廷之恩義,深受岳督之恩義,願棄惡從良,接受招安。卑職汰弱留強,在淮東制下,編渡淮軍左營二十營正卒,許其戴罪立功,為朝廷效力,暫時都駐在睢寧。餘下從賊者皆既往不咎,打散編入民戶,遷往淮東各縣監視安置,以免成為新的禍根......此為接受招安的將領名目,請岳督檢閱!抑或岳督要親臨睢寧城受閱,恕卑職前些日子激戰受了傷,不便相陪了。”

岳冷秋氣得脖子發僵硬,但也沒有想到林縛的動作會這麼快。

淮泗地區的流匪之眾,一度多至四十萬,但葛平部天襖軍二十萬人純為烏合之眾,不足為患。

劉安兒所部二十萬兵馬,轉戰天下兩年之久,之間還多次經過整編,就有了老卒底子。即使徐州損失了一部分,餘下最精銳的一部分給劉妙貞帶走或編入渡淮軍左營,但給林縛沒掉的六萬丁壯,實是不容小窺的一股力量。

江東左軍之前雖強,但底子薄,消耗過大,後備兵源就補不上來。像強攻大橫島、下邳殘城激戰這樣的硬仗,林縛也沒有信心多打。

淮泗出強兵,是指淮河以北地區,這些地方民風彪悍。淮河以南民風孱弱,征不了多少強兵。這六萬丁壯給林縛沒走,江東左軍的潛力少說要增加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