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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本來就是做賊心虛,聽到前騎趕到刀魚寨城門,胡萸兒還沒有打開南城門迎接,心裡頓時就有些慌了。

雖說大敵當前、城寨要緊守門戶,夜裡有人進出城更是絕不能馬虎,但沒有道理他親自趕來還給拒在城門外的道理——

“怕是胡萸兒陪特使喝醉了酒,”柳致永安慰道,“沒有胡萸兒的點頭,小校在夜裡怎麼敢隨隨便便的打開城門?待叔父趕到城下,守兵自然會打開城門相迎。”

“萬一......”柳葉飛擔憂的說道,“既然胡萸兒不歡迎我們,我們且回登州城去。”

“沒有什麼萬一,叔父不要自己嚇了自己,”柳致永斷然說道,“叔父出知登州府事兼督登州鎮,哪有給身下裨將擋在城外的道理?胡萸兒斷不可能知道什麼消息,叔父要是無緣無故的折回去,反而會引起胡萸兒的疑心。”

刀魚寨依丹崖山北麓而建,柳葉飛他們給丹崖山擋着,他們站在這邊,能看到刀魚寨南城樓的情形,卻看不到東面海上的情況。

柳葉飛思來想去,他與陳芝虎聯絡,都是侄兒親自出面,斷無走漏消息的可能,再說事已如此,便是鴨子也要給趕上架——柳葉飛將義子柳方喊來,吩咐他道:“你收拾隊伍,亂糟糟的跟跳難似的,成什麼樣子?”便與柳致永帶着數十扈兵先行,要柳方帶着大部隊從後面跟上。

柳葉飛、柳致永趕到刀魚寨城下,胡萸兒與陳恩澤趕到南門城樓。

身穿御賜紫衣官服的柳葉飛在數十扈兵的簇擁下先趕到城下,體形又胖,最是好認——看到柳葉飛帶來的兵卒都拖拖拉拉的落在後面,還隔着里許距離,胡萸兒又有些遲疑起來,心想:以柳葉飛的性子,他真降了燕胡,要來賺刀魚寨,怎麼敢親自跑到前面?

陳恩澤可不怕誤會了柳葉飛,即使誤會他,他還能將淮東吃下去?

胡萸兒正遲疑間,柳致永驅馬趕到城門樓下,抬頭喝罵來:“胡萸兒,你吃了豹子膽,知府大人就在城下,你竟敢如此怠慢,欺知府大人不會收拾你們這些水師的刺頭兒嗎?”

胡萸兒決定還是照陳恩澤教他的話說,揚聲說道:“柳公子,胡萸兒吃了豹兒膽,也不敢怠慢府尊大人——說來也巧,今夜剛好有淮東援軍過來,胡萸兒沒有知會府尊,便先放淮東軍進刀魚寨。胡萸兒剛才在北面的水門,耽誤了些時間。這不是剛知道知府大人連夜趕來,就立即來南門來迎接府尊跟柳公子嗎?柳公子請府尊大人,稍等片刻,我這便下令將弔橋放下來......”

胡萸兒嗓門也大,夜深人靜,他的聲音能傳出來數十丈遠。

胡萸兒的話音未落,就看到離城門隔着百十步距離的柳葉飛兜着馬就往回走......

柳致永看到他叔父竟然如此沒用,也慌着策馬去追,又慌又急的喊道:“叔父,亂不得陣腳!亂不得陣腳!是淮東援軍,是淮東援軍......”

胡萸兒看到柳葉飛不質問擅自放淮東援軍進刀魚寨的事情,竟然如鼠見貓的轉身就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胡萸兒身邊的周遭扈眾也都明白過來,但是這個消息多少令他們難以消化,一時間也沒有準備,傻傻的看着柳葉飛叔侄與數十扈眾打馬逃去,也沒有心思派兵出城去追......

高宗庭先進刀魚寨,給人領着,走到南城門樓,正看到柳葉飛率千餘步卒倉惶往南逃去。

“高先生......”胡萸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他此時也有些錯亂——柳葉飛是登州主官,主官暗中投敵,與燕胡勾結,他僅是登州鎮下屬的一員帶兵將領,按說要堅決的跟柳葉飛劃清界線,但接下來要怎麼做,他也不曉得。

陳恩澤快速的將城頭髮生的事情跟高宗庭細述了一遍,當著胡萸兒的面,有些話也沒有說出口——本有機會將柳葉飛活捉,但這種情形下,也不能怪胡萸兒不果斷,錯過活捉柳葉飛的機會。

胡萸兒硬着頭皮說道:“柳葉飛叛投胡虜,請高先生許我率兵追出去,將他活捉......”

“淮東另有兵馬從登州城近旁登陸,等着他們逃過去,”高宗庭說道,“胡將軍速派驛騎,傳報平度、萊陽、萊州、海陽諸縣,通報柳葉飛叛敵及虜兵來犯之事;要各縣嚴守城池,不要給柳葉飛趁機賺城......也要驛騎小心不要跟陳芝虎派來襲登州的騎兵撞上。”

胡萸兒有心將功贖過,忙吩咐左右照高宗庭所言行事,也不曉得效果如何?

他們是親眼看到柳葉飛聽到淮東援軍進刀魚寨轉頭就逃,所以確信柳葉飛投敵,但萊陽、海陽、萊州等城,未必會相信他們的一面之辭,趕着柳葉飛過去,打開城池迎接柳葉飛進城的可能性更大。這時候更指望柳葉飛是往登州城逃去,給從登州城附近登陸的淮東援軍打個伏擊。

過了片刻,葛長根率兩百餘兵卒下船登岸,高宗庭找來胡萸兒,問道:“刀魚寨有無熟悉埠嶺山路的嚮導......”

“人是有的,水師許多將卒都是埠嶺一帶的農家子弟,對山道熟悉得很......”

“那就好,”高宗庭說道,“請胡將軍派些人手,協助葛校尉率部連夜翻過埠嶺,最好是在天亮之前,趕到埠嶺南麓的七甲......”

“啊!”胡萸兒驀然一驚,看着隨葛長根上岸來的淮東將卒才兩百餘人,說道,“要在七甲伏擊陳芝虎所派的偏師,葛校尉的人手是不是少了些?”

七甲是登州東面的一個鎮集,是從埠嶺南麓進入登州的必經之路,要伏擊陳芝虎派來襲登州的偏師,七甲無疑是最適合的地點。

淮東軍素來敢戰,戰力也強,胡萸兒當然曉得,但陳芝虎派來奔襲登州的也非弱旅。

最為主要的,兩邊兵力相差太大。

淮東軍過去打伏擊就眼下兩百兵卒,都是步卒;還要連夜翻過埠嶺山,怕是要將鎧甲都脫掉才行。而陳芝虎派來襲登州的偏師少說有兩千騎兵。

算着時間,陳芝虎所派偏師,應在明天午前經過七甲——以極少兵力伏擊強勢之敵,唯有利用黑夜、大雨、大霧這麼極端天氣才有成功的可能。

見胡萸兒有所誤會,高宗庭解釋道:“這趟,從登州城登陸就有六營步甲。我們算着能阻止柳葉飛進刀魚寨,但柳葉飛率部南逃,一是有可能落入我們在登州城北設下的埋伏圈,也可能會有一部潰兵繞過登州城,直接往西逃去。葛校尉率部翻過埠嶺,是防備有潰兵從七甲漏過去,提前讓陳芝虎所派來的偏師有所警覺。真正到七甲伏擊陳芝虎這路偏師的,是從登州城登州的那部分兵力......”

“哦,原來是這樣!”胡萸兒恍然悟道,即使如此,用六營步卒在野外去攔截兩千騎兵,他猶覺得淮東軍真是敢打,想着柳葉飛要是起了警覺,沒膽回登州,西逃也必然經過七甲,這時派兵卒翻過埠嶺,也正好趕在柳葉飛前面將他們攔個正着。

胡萸兒召來部將趙淮山,吩咐他道:“你帶上熟悉埠嶺跟七甲的人手,陪同葛長根先去攔截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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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一心想逃回登州城,慌亂中也沒有想過淮東援軍有在登州打伏擊的可能,至少在這時候登州城方向也確實沒有任何異常現象暴露出來。

柳致永一肚子怨氣,淮東援軍過來就過來,登州形勢這麼緊張,淮東軍就有一部部署在津衛島,趕來支援刀魚寨,也不是沒有可能。

要不是柳葉飛扭頭就逃,敗露了行跡,難不成淮東援軍還能將他們吃下去不成?

便是到這時,柳致永還不相信他們已經敗露了行跡。

柳葉飛給左右簇擁着,勉強不掉下馬來,看到侄子一臉怨憤,心知他是對自己不滿,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淮東軍不聲不吭的就進了刀魚寨,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緣由?我為官這些年,其他本事沒有,有什麼風吹草動,總能提前有所覺察。刀魚寨奪不過來不要緊,只要登州城還在我們手裡,你跟我投了大燕,少不了一場富貴,做人不能太貪心。”

柳葉飛對下面的將卒只說胡萸兒設下陷阱要殺他們,普通將卒不清楚原委,只曉得跟着柳葉飛往登州城跑。

夜裡行路本就是一樁極難差事,當世有哪支軍隊能在夜裡行軍而保持隊伍不散,都能稱得一流精銳了。

柳葉飛從登州城拉出來的這千餘步卒,天黑之後趕往刀魚寨就稀稀拉拉的散得不成樣子。這會兒扭頭往回走,柳葉飛往是給狗攆着走的兔子,如喪家之犬,只想趕緊逃回登州城,更沒有心思收拾隊伍,千餘人亂作一團,與潰兵沒有什麼兩樣。

未交戰,就先垮了下來,也難免高宗庭不屑派兵追擊他們,而是主要防備他們往西逃,讓正往登州奔來的陳芝虎那路偏師提前警覺。

柳葉飛怕刀魚寨有追兵打出來,不敢在路上耽擱,更沒有心思收拾這些亂兵,帶着百餘扈騎,與柳致永從亂兵間穿過,先往登州城趕,讓義子柳方慢慢在後面收拾。

行到登州城北的雞公山西麓,柳葉飛從馬背上摔落兩回,摔得鼻青臉腫,牙齒都摔掉半顆,隱約能看到登州北城樓在如玉月鉤下的黑影,便鬆了一口氣。

冷不防聽着“嗖嗖嗖”的聲響傳來,柳葉飛只當是風吹過樹林,待脅下給一支利箭狠狠的扎入,身子保持不了平衡,從馬背上摔下來,才意識到這“嗖嗖嗖”的聲音是弓弦盪動、箭矢破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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