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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彬左眼早年給刀割壞,醜陋猙獰,但右眼完好,眼神炯炯的盯住王相。

徐州戰事後期,淮東以撒鹽融冰之計,打潰陳韓三所部,奪得徐州城,陳以重兵,徐泗防線即告完備。實際也就使得北燕從重兵守御、河湖縱橫的徐泗防線通過南下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徐州戰事之後,林縛必然要將擔心北燕南侵的視野轉移到其他方向上。

長樂軍據襄陽、隨州,與北面的南陽一起,位於西線漢水通道的核心地帶,南兵北進,或北兵南下,走這條路線,能避開秦嶺、淮山兩大山系及淮水的阻隔,又能佔據南接揚子江的漢水的上游。

故而長樂軍則成為南北對峙最不穩定的一個因素,而長樂軍北面的南陽梁成沖所部所構築的防線又過於單薄。

一旦就北燕解決掉右翼來自關中及河中府的威脅,梁成沖兩萬兵馬、十餘萬民表在南陽諸城構築的防線,在數十萬大軍面前,就跟紙一樣薄。

面前對北燕數十萬大軍從西線南下,長樂軍能有多大的抵抗意志,實在叫人沒有信心。

羅獻成生性多疑而沒有大志,換作別時,應該要算一樁好事,但在燕虜即將南侵之際,羅獻成對南邊的半壁江山而言,危險性則變得更大。

徐州戰事之後,林縛一方面大力支持梁成沖在南陽立足,另一方面從軍情司抽調以周彬為首的數十名密間借私梟、遊民的身份滲透進入隨州來。

除了搜集情報外,更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嘗試拉攏、分化長樂軍的將領;王相也早就落入淮東的視野之中。

王相早年給羅獻成強擄入伙,不善用兵,猶善治政,為羅獻成的左膀右臂,羅獻成率部在淮漢之間的轉進,最終勉強在隨州立足,王相居功甚大。

當然羅獻成與王相也有許多不一致的地方,王相主張據襄陽,以南陽、隨州為兩翼經營勢力,而羅獻成當初畏懼陳芝虎的兵鋒,也無意跟荊湖針鋒相對,故而着力經營隨州。

在當初進不進江西、接不接受江寧招安以及此時借不借陳韓三兵糧等事上,王相跟羅獻成以及長樂軍其他將領,都有較大的分歧。

燕胡兵馬已經迂迴到西線進攻秦西地區,雖說第一次進犯給曹家擊退,但曹家在西線暴露出諸多嚴重的問題,叫人難以肯定曹家在關中的防禦能堅持多久不給燕胡大軍擊潰。

關中失陷,河中府梁成翼所沖孤木難支,南陽的防線也將薄如蟬翼,難以支撐多時,燕胡大軍很可能會在兩年之間衝破西線的重重障礙,將兵馬推到襄陽城下。

相比較之下,淮東兵馬在兩年間平復江西的可能性並不高。

即使兩年間能收復江西,屆時與隨州接壤的也是池州岳冷秋所部,廬州跟隨州之間,更隔着淮山。

倘若兩年之後胡馬南下,而淮東兵馬未至,到那時想要阻止長樂軍整體投向燕胡,就需要利用隨州內部的矛盾。削弱長樂軍里的投降派將領或加強長樂軍里不投降將領的勢力,則顯得同樣重要,而不是單純的去消弱長樂軍的整體實力。

林縛從巡視南下廬州之後,周彬提出直接拉攏王相的可能。

林縛與高宗庭、宋浮等人許久,才最終決定叫周彬再度潛來隨州,跟王相攤牌。

王相相信周彬的身份,甚至在周彬獻葯之初他就有所疑心。奈何周彬早年奉命保護蘇湄,在江寧就有掩護身份,蘇湄去崇州之後,周彬的這個掩護身份一直在用——王相派人調查周彬,自然發現不了什麼破綻。

不過一旦周彬自己叫破身份,聯想到周彬能輕易販運大量私鹽、鐵料來隨州,王相也就沒有什麼好起疑了——真相與謊言之間,往往相隔的僅僅是一層薄紙。

只是叫王相疑惑的,淮東兵馬未至,倘若叫他勸服羅獻成接受江寧的招安,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派一名使臣進入隨州商談此事——江寧對隨州沒有實質的控制,所謂招安、冊封都沒有實質性的意義,實在沒有必要叫潛伏多時的周彬暴露出來。

倘若周彬主動暴露身份有別的居心,王相雖頗受羅獻成所重,但多年來輔佐政事,手下又不直接掌握兵權,實在不能算淮東拉攏的好對象——就眼下的形勢看來,淮東也不大可能對隨州先用兵。

面對周彬的勸戒,王相只是苦澀一笑:“我不過一介文賊,手無縛雞之力,手裡也無半個能戰之兵,身不由己,吾能奈之何?”

周彬從懷裡掏一封信函來,推到王相身前,說道:“此乃我家主公給王大人的私函......”

周彬已是往來隨州之間最重要的私梟之一,隨州欲得鹽鐵,對私梟也是極力拉攏,從淮山借道進入隨州,倒是不怕給長樂軍搜身。

王相拆開信函,細細讀來:

“縛居江淮,秦、曹、周、傅諸公都贊王公有安民靖土之志,從羅公獻成,也素有良謀。遣眾入隨州,以聞民聲,也知襄隨民眾深感王公信義,叫天下英雄嚮往焉。不能與王公對膝而談,縛猶感遺憾,唯借紙筆以書嚮往之心,共聊江湖之志。當世時,淮漢之間,支離破碎,胡兵陷關中,河中、南陽孤木難支,頃刻便抵淮漢,縛欲問王公,淮漢屆時將何存焉?而淮漢失、荊湖潰,胡兵飲馬揚子江,大好江山將有傾落胡虜之虞,不能不謀算之......”

林縛的信里沒有深入談什麼細節,只是將西線所面臨的嚴峻形勢點出來。

王相將信折好,周彬拿過來放到燭火上燒成灰燼,不留一點痕迹。

王相嘆道:“都在猜測崇國公此時應謀攻伐江西之事,沒想到崇國公深謀遠慮到這種地步......”

“我家主公倒是常說‘人無遠謀,必有近憂’,”周彬笑道,“王大人也應該有所遠謀啊!”

“我手無縛雞之力,麾下無能戰之兵,唯有的作用,大概是在羅帥面前說幾句話,”王相苦笑道,“倘若崇國公率大軍進抵隨州城下,我自然會識時務勸羅帥求一富貴公。但是這時,淮東兵馬駐在廬州,與隨州相隔數百里之淮山深嶺,岳冷秋率兵渡江北上據宜城,恐將據宜城沿淮山南麓西進,與陳韓三爭蘄春、黃梅——說起這個,我倒是疑惑了,崇國公為何要將宜城讓給池州?”

淮東自取宜城,沿淮山南麓西進,只要使陳韓三不能在蘄春立足,就能與隨州接壤,那時才有收附長樂軍的條件——而淮東棄宜城不棄,將宜城並給池州,偏偏這時周彬又來說降,當然叫王相疑惑。

“羅帥若能降,富貴可保,”周彬說道,“但說實話,樞密院對羅帥也是觀察多時,但最終只覺得唯王大人可托信義......”

“請周爺詳告。”王相說道。

一方面,岳冷秋據池州,僅有秋浦河西岸兩縣,沿南岸西進的通道確實過於狹窄,而淮東陳重兵在徐泗,南線就不宜分兩路對奢家用兵。另一方面,池州離江寧太近,可以說是腹腋要害,想要叫岳冷秋放棄池州,也只能將北岸宜城往西的地域讓給岳冷秋去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