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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冷秋六月初三與唐希泰乘船抵達豫章,從水門進城,。

接到船已入城的消息,林縛正與傅青河、高宗庭等人在行轅大廳里議事,笑道:“我應該要親自到碼頭接一接這個老上司......”

高宗庭笑了起來。

林縛任靖海都監使,岳冷秋督江淮;林縛兼知崇州,岳冷秋督江淮;林縛兼知海陵,岳冷秋督江淮;林縛出任淮東制置司,岳冷秋掌江寧兵部,又任副相、御營副使——岳冷秋實打實的做了林縛好幾年的上司,只要到江寧戰事之後,林縛出任樞密院,岳冷秋就只能“屈居”樞密副使。

林縛要去迎一下岳冷秋,傅青河、高宗庭等備好車馬也陪同他去迎接。

車是淮東所造的四輪廂車,此時天氣炎熱,廂板拆下來,上置華蓋,一輛大車可以舒舒服報的坐七八人。不過出了行轅,觸目都是豫章城裡殘破的景象,叫人興緻無法高起來。

淮東軍剛剛接手豫章還不到一個月,這座郡治之城還沒有能從戰爭中恢復元氣過來,到處都是戰火燒灼的痕迹。

奢家駐豫章兵馬,在淮東軍趕來之前,對豫章城進行了洗劫,又縱火燒了這座郡治之城,梅嶺的抵抗軍隨後進城,撲滅了大火,但豫章城過火近半,到處都大火燒過的廢墟。只剩四周一圈城牆堅固,浙閩軍倉促之間來不及摧毀,還完好的保存下來,僅城上的幾座譙樓給燒毀。

往昔的兩萬戶大城,到淮東軍接管時,只剩下不到三千戶人家,民生之凋敝,可見一斑。

“如今也撥不出大筆的銀子去整修豫章城,”林縛坐在車上,跟傅青河、高宗庭說道,“要是能順利將袁州這個隱患撥掉,江西郡治可以遷往江州去,豫章這邊還是留到日後再去重建......”

“也不知黃秉蒿會不會入彀,要是黃秉蒿此時僅僅只想佔住袁州,也只能由着他去,”傅青河說道,“那豫章就不能不守,三五千精兵還是要留下來的。”

江西有幾處要害:

一是贛州,位於贛江中游,沿江而上,距豫章有八百里地,是控制江西南部地區的堂奧要地,往南越臾城嶺,可通廣南。

廣南是騎牆草,哪邊勢大哪邊倒。

奢家勢大之時,廣南官吏暗中與奢家曲意勾結、割地自守,將近些年來的賦稅都截留下來,對江寧的號令陰奉陽違,因怕引火燒身,甚至阻止虞萬杲殘部從揭陽退入廣南。

不過,廣南開發較晚,漢夷雜居,編戶不到二十萬,使得廣南有權勢的宗族不敢有割地稱王的野心,但到淮東戰船橫行南洋之上時,廣南的態度就漸軟下來,開始與奢家劃清界限。

到這回奢家在江西徹底的潰敗,廣南就派人到豫章來敘述早些年不得不跟奢家曲意迎合的苦衷;廣南來人早些天給林縛打發去江寧了。

不管廣南方面擺出什麼樣的姿態,當世說話有用只有拳頭。

林縛使陳漬率部進贛州休整,一方面是收編贛南抵抗軍勢力,暫時鎮守贛南地區,另一方面也有告戒廣南之意。

要是廣南不老實,淮東軍隨時可以沿贛江南下,走臾城嶺道進入廣南,把他們的不臣之心給捋平了。

贛州之外,就是江州。江州是江西的北門戶,扼守揚子江中游,北接荊楚,對岸則為淮山南麓,以後也將南北對峙的關鍵點,如今靖海第三水營及敖滄海率長山軍一部先期進駐江州。

上饒是江西的東門戶,銜接浙西衢州,但上饒戰事結束之後,上饒就成為淮東的腹地,如今是要儘快恢復衢州與上饒之間的通道,使得兩地的物資能恢複流通,以助民生恢復。

豫章是整個贛江及鄱陽湖平原的腹地,歷來是江西的經濟跟政治軍事。從豫章往西南而行,則是袁州,為江西的西門戶,與湘潭相接。

叛臣黃秉蒿沒有隨奢家渡江北逃,也來不及從距豫章有四百里山路的袁州撤出來北逃,如今黃秉蒿及部將陳子壽領着三萬多兵馬據袁州而守,表面有意歸附江寧,實際上打的是割地自立的心思。

高宗庭剛從袁州回來,黃秉蒿開出擔任袁州制置使、遷其宗族到袁州安置的籌碼。

林縛雖說下令叫敖滄海扣壓在彭澤的黃氏宗族,但實際上黃秉蒿親族早就在奢家渡江之前,叫奢文庄派人送去袁州了——

黃秉蒿這個隱患不小,但從豫章往袁州而去,道阻且險,易守難攻。

黃秉蒿此時開出割據袁州的籌碼,背後顯然又有潭州在出力,即使要出兵強攻袁州,也很難短時間就攻下來;北地形勢如此緊迫,叫林縛委實難以取捨。

黃秉蒿要真能安於袁州,那暫時就由着他去,不過豫章這邊就不能不留駐精銳以防萬一。但林縛、高宗庭等人更擔心黃秉蒿與渡江北逃的奢家還有勾結,這個隱患不解決掉,會十分的致命。

林縛搖頭苦嘆:“將奢家驅出江西,還談不上真正的叫江南安定下來,潭州那邊也是一肚子的壞水。這邊拖得越久,對江淮的形勢越是不利。倒不是擔心不能取勝,不能將燕胡逐出中原,但戰事多拖上一兩年,便是百萬計人丁流離於難......”

“主公念民生苦,日後當親牧之,不應假借他人之手,也不得奢望他人也能如主公這般知民間疾苦。”高宗庭說道。

林縛看向遠處的粼粼河水,沉默着不作聲。

上饒戰事之後,“取元氏而代之”也不再是特別禁忌的話題。

車廂里就三個人,高宗庭言及“親牧”這樣的敏感話題,神情從容淡然。李卓一生忠烈,高宗庭本是落弟士子,前半生坎坷,但心裡也有建功立業、報效朝廷之念,但在李卓身死之後,高宗庭就對朝廷、對元氏徹底絕瞭望。

傅青河說道:“在此之前,沈戎受太后之命到秋浦與岳冷秋密議,岳冷秋隨後來豫章,表面上看去是要努力保存池州軍,但說不定也是要看一看你的心志?”

“江寧滿城都說我心存異志,岳冷秋何必需要再來試探?”林縛反問道。

“這些年來,岳冷秋也算是識得形勢,他有從龍之心,實不能叫人意外,”高宗庭說道,“也許不需要我們去拉攏,他就會將籌碼押過來,但在之前,他怎麼也要親眼確認一下!”

林縛咂咂嘴,輕搖頭,不認為時機已經成熟。

碼頭就在前頭,高宗庭、傅青河也沒有時間再勸什麼,能看到內河碼頭上站着許多人,岳冷秋一襲青衣站在人群里,個子高大削瘦,顯得很醒目。

在濟南初次見面時,是崇觀九年冬,迄今已有八年了,在這期間林縛記得與岳冷秋見面的次數屈數可指,心裡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王不見王吧。

崇觀九年諸軍北上燕薊勤王以援京師,山河雖危,但岳冷秋風華正茂的樣子,還叫林縛記憶猶新,此時岳冷秋就顯得飽經風霜,一襲青衫以示請辭之心堅決。

當然,岳冷秋真要是一心求去,又何必到豫章來跑這一遭?

雖說林縛此時的地位在岳冷秋之上,但為了表示對他這個“老上司”的尊敬,林縛請岳冷秋先登車,還要唐希泰陪他們坐同一輛車去行轅。

車間只是寒暄,岳冷秋路上也觀察豫章城裡的殘破景象,看得林縛無意立即收拾豫章城,也能曉得淮東經營江西的重心會暫時放在江州。

從唐希泰那裡知道曹家至今未派人入贛聯絡,推測曹家已有棄關中之念,那淮東必須馬上將兵馬主力北移到江州、廬州一線,防備燕兵進入荊湖對江淮造成劇烈的衝擊——這也是再明確不過的勢態了。

在此之前,岳冷秋知道高宗庭代表林縛去袁州與黃秉蒿見面,此時在豫章、在林縛身邊看到高宗庭,岳冷秋心想淮東與黃秉蒿應該還沒有談出什麼結果來。

不過,淮東軍急於將兵馬主力北移,這對跟黃秉蒿之間的談判非常不利。黃秉蒿會因此枝生其他的念頭也說不定,不曉得林縛如何應對、化解。

回到行轅,先讓岳冷秋去洗漱休息一番,借這個空當,林縛、傅青河、高宗庭聽唐希泰更詳細的敘述他一路與岳冷秋同行的細節。

應該說,岳冷秋或有意或無意流露出來的態度,跟高宗庭與傅青河的判斷很符合,林縛沒有跟唐希泰多說什麼,只說道:“喬中去了贛州,不過江西的形勢有反覆的可能,你暫時留在豫章助傅公處理政事......”

待趙青山、張苟收復閩北之後,東閩、兩浙地區都將徹底的平復,局勢不會有什麼反覆,反而是江西銜接淮東暫時還控制不到廣南、湘潭、荊湖,即使不會派駐太多的精銳,但經營江西者,林縛一定要用信得過的人。

新編長山軍第三鎮師,林縛用虞文澄為制軍,反而將胡喬中派去贛州任知府,便是要在贛南地區用一個能知兵事、政事的人,能夠及時、果斷處置贛南的複雜局面,而不用事事請示,耽擱了處置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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