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周普勒馬立在下塘溝北岸,下塘溝從小竹山西北尖流下來,橫亘其前,此地是下塘溝的上游,水面寬約十餘丈,灘地上溪石縱橫,水草叢生,田地及草甸子往兩邊展開,往南有村落,十數屋舍橫斜,但不見人蹤。

戰事陡生,不管過來的是官是匪,民眾都遠而避走,哪個敢在森嚴陰冷的兵鋒露面?偶有膽大的村漢,露出頭來觀看,也可能會當作敵方的斥候給捕殺。亂世人命微賤,淮東軍即使有嚴令禁制擾民、掠民,但事有從權,從權之下,冤死的人命也沒處訴冤去。

這裡的溪水早就由先遣哨騎探過,淺處沒不過馬身,不用搭橋造船,即能涉水而渡。

南岸有趙豹、陳刀子率部掩護前翼,雖有敵軍步騎混編驅來,但戰志不堅,不敢直接衝擊淮東軍在南岸的分散騎陣,而是在更南側的坡崗周圍滯留。

這邊三千餘騎,或下馬牽行、或跨馬趟水,分作數隊,快速渡過下塘溝。到南岸後,披甲輕騎往兩翼馳走,往趙豹、陳刀子率部所在的草坂坡處聚集,兩隊各六七百騎的騎陣,展開與鋒銳的尖錐,騎士勒住馬,馬鼻子里噴出熱汽,馬蹄子踩着腳,草皮踐踏,露出黑色的泥土來。

而在兩大隊輕騎之間,有千餘甲卒下馬來,解開馬背上綁捆的漆布包,取出裡面所包的步弓、蹶張弩等強弓勁弩取出,隨行馬匹又有馱負大量的大盾、陌刀。

在馬匹給輜兵牽走避到陣後,袁州在遠處山頭觀望這邊的斥候發現這千餘甲卒在歸整陣形後,往南面緩緩逼來,儼然是淮東精銳步甲陣列,只是騎馬趕來參戰而已。

末山與蒙山之間,丘山、林壑、溪流縱橫,形成錯蹤蹤複雜的地勢,並不利大股騎兵集團直接衝擊步卒防陣。

騎兵最大的優勢在於機動性,在於快速機動的進入預定戰場,在於選擇戰場的主動權,而不是在任何地形下,騎在馬上作戰更有優勢。

在面對敵兵依坡谷、陡河的險峻地形嚴密結陣,又有配合大量遠射程的強弓勁弩防守,騎兵下馬而戰,以刀盾、重甲、大刀、長槍、步弓,組織嚴密的步甲陣列,衝擊敵兵防線,則更有優勢。

周普在數十扈騎的簇擁下,渡過下塘溝,兩營步甲剛剛在南岸的斜坡列陣完畢,陣後還有三百餘騎兵,在輜兵的輔助下,給戰馬披上沉重的甲掛,戰馬在空曠的谷地長嘶不已,似乎已經嗅到血戰後的血腥氣味。

趙豹打馬過來,到周普前下馬來,拿出一幅地圖,鋪在馬背上,指着地圖給周普介紹當前的敵軍分布:“前面截道者,為黃秉蒿衛營張雄山部,約有四千三百餘兵馬。他們給我們牽制了一夜,又多散在小竹山西麓,在我們正面展開縱深約有二十里。雖說都是忠於黃秉蒿的袁州精兵,但也疲憊不堪。稍南側有四千步卒離開袁河北岸,分兩批過來攔截。陳子壽所率袁州軍主力,除前部三千餘步卒倉促趕往新渝城外,後部約一萬兵馬在我們的西南方向,在赤土崗西南麓收縮結陣,另外還有約六千兵馬,離新渝稍遠一些,正與火速前來與陳子壽在赤土崗的兵馬匯合......”

周普抬頭看了看天,日頭偏斜,少說還有兩個時辰才會天黑,將諸將召來,指着地圖說道:“在天黑之前,一定要打到袁河北岸,叫赤土崗的敵軍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雖說淮東兵馬進入新渝的兵馬也只有四千多人,用兩天時間兼程從豫章趕了三百里地而來,但毫不顯疲態。

在上饒戰事之後,淮東在江西的兵馬差不多都有超過三個月的休整期,補充新卒,受傷的老卒也返回營伍,這次還是休整後第一次上戰場。

兩天跨馬強行三百里,對這支精銳實在談不上有太大的難度。要不是考慮需要一趕到新渝就要立即投入戰鬥,周普他們趕來的速度能更快一些。

四千兵馬,輕騎、甲騎及馬步兵混編,渡過下塘溝,也是稍整飭陣形,在小竹山西麓散開的敵兵向中心聚攏之前,即展開凌厲的攻擊。

***************

都說淮東軍為天下第一強軍,但在昨夜之前,張雄山是缺乏直觀感受的,只曉得西線無線的奢家精銳,給淮東軍打得落花流水,數年來難爭一勝。說起奢家精銳,當初張雄山隨黃秉蒿守江州,也是守得不錯,也將奢家精銳御在江州城外,要不是永興帝棄江寧而走,叫人灰心失望喪失鬥志,張雄山也不怕奢飛熊真能硬將江州啃下來。

張雄山為陳子壽之後江州第一勇將,自有他的傲慢跟自信,何況他麾下所率兵馬為黃秉蒿的衛營,雖說人數不多,但戰訓、兵甲以及將卒武勇,他都認為有資格列入天下強兵之列。

在袁州諸人都在擔心淮東有可能沿袁河西進強行袁州之時,張雄山則不以為意,心裡甚至巴不得跟淮東精銳一較高下,好叫他有戰場立功、揚名天下的機會。

昨天的夜戰,才叫張雄山稍稍領略到淮東軍的精銳之處,但他仍覺得是袁州軍馬不慣夜戰、跨下戰馬又多選自川滇,走速不及淮東所用的戰用,才叫昨夜淮東軍利用夜色掩護及地形佔了他的便宜。

張雄山仍希望有堂堂列陣而戰的機會,洗去昨夜的恥辱,他不認為手下的衛營精銳真就差淮東軍太多。

看着淮東軍馬趟水過溪,在南岸僅用不到半個時辰,就殺氣騰騰的沿小竹山西麓的斜坡衝殺過來,張雄山才真正的感到一絲寒意。

這麼短的時間,遠不夠張雄山將散在小竹山西麓嶺山之間的兵卒聚攏來,僅有兩營千餘兵馬最先進入下塘溝南面的一座斜坡列陣,負責遲滯淮東軍。

張雄山只看着淮東軍僅留下不到千人在下塘溝南岸以為預備,餘下三千卒以步甲居中、甲騎藏於步陣側後,而千餘輕騎遮掩側前翼,像把犀利的長刀,向袁州在斜坡前列陣的千餘兵馬揮去。

兩軍接觸的戰線有里許寬,張雄山站在嶺脊上,肉眼幾乎能看到己方戰線在淮東軍的強擊衝擊下,崩解的過程。

淮東戰卒的打法很簡單,兩翼用輕騎壓縮袁州軍的陣形,步甲居中,以大盾居前遮掩袁州軍射來的箭雨,之後為淮東甲卒、持弓弩或持陌刀或持刺矛槍,直接壓上去接戰,先攤平袁州軍在防線上的戰力。

繼而用甲騎從左翼,從步甲與輕騎的空隙間穿插往進,往一把鋒利的錐子,直刺袁州軍的陣腳。甲騎連人帶馬,重逾千斤,經提速後產生的衝擊力,不是幾十面大盾銜接起來的盾牆能抵擋的,雖說大盾之間倉促豎起的長矛,紛紛刺透戰馬的披掛,也許數名淮東戰卒,給連人帶馬刺穿,但更多的淮甲騎是衝進袁州軍陣四處踐踏,馬槍揮刺,帶出一蓬蓬的鮮血,如雨灑開。

甲騎的一次衝擊,就叫袁州軍千餘兵馬橫在下塘溝前的陣列彷彿一面瓷器給敲出一道無法補合的裂紋,直接影響到兩軍接觸的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