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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的寒風穿檐打壁,有如鬼哭神號,吹得人心緒難寧......

胡宗國睡得淺,半夜叫噩夢驚醒,坐在床頭,叫侍婢伺候他穿衣服,推窗望外,夜色漆黑似墨,望不得一點星光。自奢文庄與溫成蘊在黃陂給鴆殺的消息傳來襄陽,胡宗國隨葉濟羅榮從襄陽西逃到谷城這幾天,夜裡噩夢連連,一直都休息不好,望着窗外的黑夜,似乎有一頭惡獸張開嘴要將他吞噬下去。

“庭外的燈怎麼就熄了?”胡宗國問侍婢。

“夜裡給風吹滅,胡順要去點燈,才發現沒燈油了,想着明天從軍中領起火把過來,沒想到大人這時候醒過來......”容貌嬌俏的侍婢回道。

“算了,”胡宗國沮喪的說道,“沒兩天就要渡河去了,庭里不點燈也罷,仔細不要叫什麼人闖進來。”

仗打到這一步,雙方斥候哨探彼此滲透是題中之義,入夜廟灘嶺那裡有巡哨給淮東潛來南岸的斥候殺傷,胡宗國擔心淮東會有斥候潛伏來谷城。

到谷城後,為便於葉濟羅榮隨時召見,胡宗國就貼着葉濟羅榮行轅找了一棟院子暫住。

這時候守外院休息的扈衛聞聲走過來請安,胡宗國問道:“穆親王那邊休息下沒有?”

“這兩天在廟灘嶺附近前後出現三拔淮東斥候,人還不在少數,穆親王放心不下,盯着要曹沖寨那裡連夜派人去搜山,這會兒還沒有歇下呢!”扈衛說道。

襄陽與谷城之外,隆中山地、廟灘嶺以及石龍嶺臨漢水而立,都屬於荊山余脈,廟灘嶺範圍最小,也周近四十里,高百五六十丈的險峰有四座,三拔淮東斥候藏在廟灘嶺,這寒風呼嘯的深夜,要派兵去搜捕,怎麼搜?

胡宗國苦笑一下,但也知道越到到這時候,越是馬虎大意不得。

乍看上去,襄陽以西的漢水上游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但淮東軍從北岸已經從樊城延伸到黃龍灘,在水營戰船未來之時,就已經開始爭奪對漢水的控制。

特別是從隆中往西到黃龍灘一線,這二三十里的漢水河道深而陡窄,而北岸又有多處崖山直迫漢水,使淮東軍在崖岸之上架設拋石弩就能直接攻擊水面上的船隻,實際就極大限制了襄陽及贊陽、水軍對這一漢水流段的控制......

淮東軍這兩天往南岸派斥候潛伏也變得更頻繁,既擔心是淮東軍的疑兵之計,但鑿實叫人放心不下——淮東這些年來奇謀迭出,哪家沒有吃過大苦頭?

胡宗國這時無沒有辦法再安心去睡下,便趕去行轅見葉濟羅榮,拾步走進議事堂,看到葉濟羅榮雙眼赤紅的盯在地圖上,眉頭皺如山巒,果真又是漏夜未眠。

佟爾丹換好衣甲,精神抖摟的守立在門庭口,他二十六日從光山淮東軍壘“劫獄”逃脫,昨日才經南陽趕來谷城到葉濟羅榮身邊。

看到胡宗國過來,佟爾丹友好的笑了笑。他去行刺羅獻成時,抱有必死的決心,唯有胡宗國跟他說此行似險實安,而最終的結果果真如此,叫佟爾丹覺得眼前這瘦癟癟的浙閩降臣確實有着常人不及的聰明......

胡宗國也是相視一笑,佟爾丹帶回的不能算什麼好消息:

董原叫淮東抄了老巢,雖說對林縛恨之入骨,但命脈給淮東捏在手裡,指東不敢往西,指北不敢往南,此時淮西軍的主力悉數給調到淮水以北去收復確山、汝州等地,淮東甚至禁止淮西軍涉足南陽。也不能算多壞,至少董原沒有因為命脈給捏在淮東手裡就徹底屈服。

淮西軍北進,岳冷秋及池州軍也叫林縛北調去牽制淮西軍,但他們在襄陽、南陽只需要單獨面對淮東軍——淮東軍雖然能調十五萬精銳北上作戰,但北燕在襄陽、南陽一線依舊有十七萬精銳兵馬,並不居弱勢。

眼下關鍵是要盯住淮東軍在石橋嶺往新野、鄧州展開的前壘兵馬,淮東軍兵馬往這一線聚集的速度非常之快;還有一個就是要嚴密關注淮東軍水營主力北上的速度。

只要再有十天的時間,渡河補入到丹江東翼的總兵力就將達到十二萬,而留在南岸的五萬兵馬主力也將撤到谷城及谷城以西,屆時即使叫淮東水營控制襄樊水域,也不會影響北撤的大局。

“這兩天淮東的斥候在石龍嶺及廟灘嶺之間活動頗多,會否重演上饒之計?”葉濟羅榮看到胡宗國過來,問道。

上饒一役,淮東軍在上饒南側開闢官溪嶺道,而築壩截流杉溪,迫使奢飛熊從杉溪中遊河谷撤兵,而淮東軍真正隱藏的計謀則在杉溪上游秘造戰船,趁浙閩軍受壩水威脅從防壘撤出之時,以戰船載兵馬走水道突擊,幾乎將浙閩軍在上饒的兵馬補全殲,便是奢飛熊等人也沒有逃過戰死的結局。

眼下北燕水軍雖說控制着襄陽以西的漢水河段,淮東水軍在下游一時上不來,葉濟羅榮猶擔心淮東軍在黃龍灘重施其在上饒所施的故計,秘造戰船下水,偷襲襄陽、水軍或直接運兵馬渡河來打南岸。

這幾天淮東軍在黃龍灘一線的動作也頗大,叫葉濟羅榮不得不在石龍嶺以及廟灘嶺的三座主峰上設望哨來監視對岸及漢水之上的動靜。

對淮東來說,繞到上游擇地造船是個計策,但需要時間,未必就能比其水營戰船從下游趕來快多少——在上饒戰事之後分析淮東的計謀,淮東軍為越過官溪嶺在杉溪上游造船,前後從崇州、江寧、明州轉運了近三十萬石的造船材料,耗時達半年之事。顯然這種計謀也不是淮東想玩就能隨時玩的。

“穆親王要有擔心,可在廟灘嶺與石龍嶺以及廟灘嶺與隆中山地之間增設兩處防壘......”胡宗國說道。

由於隆中山地、廟灘嶺、石龍嶺都是直接夾臨漢水南岸而立,北面的山勢直接侵到漢水之中,實際從襄陽往谷城的通道,是位於隆中山地、廟灘嶺、石龍嶺南麓與荊山相夾的淺谷之間,再經南河河谷北上到谷城,並不是緊貼着漢水南岸。

由於北燕水軍控制着襄陽以西的河段,故而沒有必要在物資如此緊缺的時間,再貼着南岸建防備淮東軍泅渡過河的烽火墩及防壘。不過,既然葉濟羅榮憂心不減,那在廟灘嶺與石龍嶺之間、在廟灘嶺與隆中山地之間建防壘,防備淮東軍洇渡過河,從這三山之間出兵切斷襄陽與谷城的通道,也算是一個加強措施。

胡宗國的建議,又叫葉濟羅榮猶豫不決。

葉濟羅榮知道襄陽不能守,但也沒有完全放棄南岸的心思。

從隆中山地往西,漢水流急江窄,正如淮東軍在北岸陡崖之上立拋石弩能直接打擊水面一樣,將來他們撤到谷城以西,利用控制贊陽與仙室山兩岸的險要地形,立拋石弩、床弩,更能將淮東水營的戰船封鎖在下游,以達到谷城不棄守、保留為南岸進擊陣地,以牽制淮東軍的目的。

眼下南岸的物資十分的緊張,葉濟羅榮猶豫着要不要在三山之間建日後多半要拆毀的臨時防壘,還是說僅僅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