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她的後盾,但她享有自由。
所以她不阻撓許願成為別人的摯友,她可以看著許願和別人分享快樂,痛苦,甚至是自己的小秘密。她可以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守著。
當她說再也不管她時她笑不出來了。當她知道許願是因為她不好好照顧自己
“……在生日到來前我出了院,因為只能吃流食,生日蛋糕高熱量不能碰,我看著你吃得都快吐卻還在往肚子裡塞著,你說要把我的那份都吃了,因為生日不吃蛋糕許的願望不會實現,那時我悄悄許了一個願望,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像我一樣得胃炎,因為那麼疼,我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後來,很慶幸,你沒有患過胃炎,畢竟你跟個豬一樣,吃什麼都不挑,那麼好養,怎麼可能得胃炎,不過,你患了腎結石……我希望十九歲的生日快點來,這樣就可以許一個讓你永遠不會生病的願望了……”
神經病,哪有人永遠不會生病的……許願視線被淚水迷糊,心柔軟成一灘水。
“後來的每一個生日我都許了同一個願望,我都覺得我不能太多變,我要專一,這樣老天爺才會看到我的堅持,才會幫我實現。你知道是什麼嗎?”她握著許願的手。她不是一個相信宿命的人,但是在許願的健康上,她相信。
“你肯定不知道……”
“平安順遂。”季萌道。
“平安順遂。”許願聲音哽咽道。
“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知道……”她笑,盯著帶著呼吸機的女人,擦了擦眼淚,“我拿所有的願望換的,我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你平安順遂,可是,你還是出事了。是不是我不夠虔誠?是不是我太貪心了?”
季萌曾笑著說,她有時覺得他她們是小兩口,因為她們彼此瞭解,做了所有情侶都的事。
要不是她不是拉拉,都想將就這樣了。
許願笑罵,她才不要跟一個糟老太婆過一輩子,她要找個帥哥。把和她做的那些很二的事都和她的MR.right做一次。
季萌也表示嫌棄她,她們就這樣相互嫌棄著,過了十來年。
比愛人更深……
可許願知道,她為她做的,許願為她做的,就連愛人都沒那麼多。
在季萌心裡,許願比愛人更重要的人。
但她不能讓她知道,因為許願會嘚瑟得忘了自己是誰,那廝本來就高傲,要是知道她心裡所想,豈不是尾巴翹上天了。
不過,即使嘴上嫌棄,行為上卻無一不是在替對方著想。所以許願才能拿對方死死的。
“以上……都是我剛杜撰的小說對話,你覺得怎麼樣,哈哈哈,別以為是說給你聽的……”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
沉默了半會,才捏著她的手,身體顫抖,“許願……我不會讓你死的。”她眼神幽幽,表情決絕,說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但凡有一絲機會,她也不會放過。
許願心裡不好受,這堅強的女人其實並不堅強,她只是沒人可以依賴,所以不得不堅強而已。
“季女士揹著你父母偷偷幫你報名了參與測試,可植入生物性超微型傳感器系統能幫助腦功能阻礙的人自主恢復,系統根據你的身體情況進行,匹配了《賀總太愛我了怎麼辦》為副本。”
“……”許願不知道怎麼形容此時的心情,辛酸,恍惚,茫然。
許久,她擦著自己的眼淚,語不驚人死不休:“你這視頻真不是合成的?我告訴你,我可是會點計算機技術的。”肯定是誰捉弄自己的,對,季萌那妞兒最喜歡幹這種事了,說不定就是她想看自己出糗,害她還哭得那麼傷心。說不定她正在躲在哪裡看著她這副窘態哈哈大笑呢。,這是否是你認識的城市,是否是你熟悉的國家,以及的你家人是否你熟悉的家人。”
屏幕上的小人沒有跳來跳去了:
“你可以去試試
許願想了想,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方法,便立刻叫來了一輛的士。
“師傅,去”
她的爺爺竟然生病住院了,然後她還沒有權利
****
難得起了興致想逛街,出門開開心,去去晦氣,可沒想到這一臉灰敗。只緣運氣太差,碰到不該碰到的人。
男人坐在休息區,垂著眸,注意力落在手機上。
一身西裝革履,看起來十足的商業精英派頭,全身上下看起來很有派頭,穿著講究,加上
“你倒是命硬。”男人略帶譏誚地看著許願,冷目微沉,“下次可沒那麼好運了。”
許願一臉黑人what:……
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
許願雖不是顏狗,但是人嘛,都喜歡美好的事物,這大街上碰上個好看的都會忍不住瞧上一眼吧?還有罪了?
說的什麼,雲裡霧裡的。
“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不然許家滅亡的速度會比你想象中的要快。”他警告道。
許家?她家?
“你……”
她穿著寬鬆的白色T恤,寬鬆的棉布褲子,在青石板路上邁著矯健的步伐,三步並做兩步地往前走,神色匆忙,佈滿皺紋的臉上可見的老年斑在太陽的炙烤下顏色更深了幾分,看起來像快要脫落的老樹皮,稍微凹陷的雙頰淌著汗水,順著滿是褶皺的額頭往下,隨著她年邁不失精氣神的步伐晃動而滴落在坑坑窪窪的青石板路上。
她熟練地穿過幽深的小巷子,對於路過的來來往往的人的招呼絲毫不加理睬,只是心急如焚,不像丈夫離開時的那種解脫感、無動於衷,而是焦急,緊張,難以名狀的窒息感,就好像有人抓著她的心臟,有點痛,卻沒那麼痛。
四周的建築在瞳孔裡慢慢消失,她顧不得膝蓋的疼痛,顧不得呼吸的困難,顧不得剛走了十幾米就疲憊不堪的身體——這一切都是年老造成的,她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幾千個日日夜夜,那身影就像幽靈時刻出現在她的周圍,她為數不多的幸福時光,卻過得同時幸福著卻又同時心驚膽戰著,不敢那麼明目張膽,她不幸的時光總是佔大多數,可她憑她堅韌的性格,果敢的心性熬了過去,姿態高傲,就好像她的不幸只是錯覺——在別人眼中,她確實很幸福,家庭美滿,丈夫有身份有地位,雖然不那麼愛她,但花花草草不沾身,性格溫厚,就是對於有些事情過於嚴格,同時她膝下兒女已經長大成人且成家立業,前途不可限量,她算是大家口口相傳的幸福的人。
可是她的不幸似乎只有自己知道。
每一次她故意忽視那種疚罪感,忽視那冷漠執著的目光,卻經常受噩夢的折磨,她故意裝出無所謂、已經忘記過去的樣子——實際上她確實在幸福或是不幸地時光裡很少想到他,因為幸福都是來自於丈夫溫厚的愛,來自兒女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被佔據,而不幸的時光裡,她忙於生活,忙於擺脫戰亂、疾病,絲毫沒有想到過有這個幽靈的存在。
只有在漫漫長夜裡,她聽著窗外細細的雨聲時,會想起有那麼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雨中等著她。
隨著年老,她的記憶越來越差,身體也大不如前,她總覺得死亡就在身邊,會在某個時間點,或許是白天,或許是黑夜,或許是在打盹的時候,剝奪她最後的餘溫。
她近乎狂奔,但是速度仍然沒有很快,汗水在身上黏黏膩膩的,混合著老年人身上獨有的酸味和腐味,在風中擴散。
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
她望著街的另一頭,這個世界變化得如此之快,發展速度讓她猝不及防,車來車往,擁擠如潮的人群,萬眾萬象,她看不到前路,也看不見後路,只有當時混著烘烤在陽光之下的泊油路以及汽車尾氣、人體汗液、小吃的奇怪味道的風裡。
她小跑著,越是焦急越是感覺到力不從心。
心臟劇烈跳動,牽動著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她難以忍受這熾熱的盛夏,頭暈目眩,紅燈的倒數十幾秒,她覺得像是過了半個世紀,在舔著乾燥的唇瓣時,她像只衰老的母牛,笨重,老態龍鍾,讓人可憐,也讓人厭惡——年輕人對於老人身上獨有的死亡味道與生俱來地厭惡。
她終於捱過了紅燈,走向他。
————
“嘟——”手機震動。
她恍惚、半寐在昨夜的幻夢裡,肚子上的書頁跟著風胡亂地吹,她不知道自己半睡半醒了多久,這震動聲將她從時光深處拉了出來。
她,現在畢竟屬於這裡。
宋玥拿起手機,頗有些疲憊,剛剛醒來確實還有些茫然感,這四周地光景,儘管熟悉了十幾年,但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喂——?”她的聲音沒有往日的莊嚴肅穆,多了幾分平和。
手機那邊的人氣喘吁吁,她還沒開口對方已經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通:
“宋玥!你是不是在家裡養小白臉了,縱慾過度忘了時間?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今天要幹什麼?!”女人氣急敗壞,性子仍然很急很暴躁。
她茫然地從懶人沙發上站了起來,盯著窗外已經烏黑的天氣,C市的天氣就是這樣的莫名其妙,剛剛晴空萬里,現在就烏雲密佈了。看來一場大雨即將發生啊。
“宋玥!你丫怎麼不說話?!莫不是真的躺在某個小白臉的床上?你啊你,我就說怎麼總裝悶騷,原來真養了人,不過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麼,做什麼,你別忘記了今天的行程······”
行程?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要去C市著名的警校代理一週的犯罪心理課程,貌似是原來的老師有點事所以需要人代班,恰巧她這一週也沒有任何預約,而委託的是霍水,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宋玥匆匆忙忙換了身衣服,綁起了頭髮,拿著包便離開了自己的公寓,忘記了外面的烏雲密佈,莽撞地衝入黑壓壓的馬路,等她意識到自己沒有帶傘的時候已經出來有十幾分鍾,看了腕錶,權衡之下還是沒有回頭。
雨還沒下,路上的行人稀少,或者是在匆忙地跑來跑去,尋求避雨之地,她望著黑沉沉的天空,面色不改,踏上了地鐵站。
希望到警校前還沒下雨。
她在擁擠的車廂裡半垂著頭,目光空洞,一副思考的樣子,再次陷進幻夢般的回憶裡。
————
她看到了他。
這個執拗、越發沉默的老頭,像頑石一樣,像幽靈一樣,在雨中等著她,她在徹底閉上眼睛之前那個幽靈的形象一下子衝進腦海裡,如此清晰,如此深刻,他看得見雨中那雙冷漠的雙眼,剛毅的輪廓,陰沉的表情,抿成直線的蒼白的唇,他的皮膚永遠那麼蒼白,近乎透明色,他的身形仍然單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可是任是狂風大作還是電閃雷鳴,他仍然站在原地。
就如她的新婚之夜,她在丈夫的濃情蜜意裡沉淪,感覺前所未有的刺激和興奮,緊張和不安,她幾乎徹底忘掉了他,可是那雙冰冷的眼睛仍然能透過風雨,透過緊閉地窗臺投射進來。
她在激情消退之後,帶著滿身的激情過後的緋紅,甜蜜,羞赧,沉浸在昨日的愛潮裡,與雨中的幽靈離得越來越遠。
她幾乎擺脫了他。可是隻是幾乎。
他總會在她意想不到的某一刻,某個時間點,站在那裡,注視著她。目光仍然冰冷,唇瓣薄削,抿成直線。
她以為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可是沒有。
漸漸地她幾乎把他當成了陌生人,或者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幽靈,他卻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讓她明白,某種疚罪感。
她確實看到了他。只不過是虛影的他。
原來他已經死了,她只不過把意外的剎那當成了折磨自己的理由,重複,重複,一遍遍品嚐他永遠離去的苦澀。
她曾經詛咒他快點死去,現在他履行了諾言。他從未違背過諾言,只有一件事,他沒有做到:等她回頭。
她卻覺得自己太過惡毒,在難以承受的痛苦中踽踽獨行。
她望著烈日炎炎,頭暈目眩,劇烈地狂奔讓她腦袋一下子供血不上來,她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死去,雖然曾經設想過無數個死去的場景,方式,卻沒想到如此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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