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缨》 只沐

人,不能活在過去,也不能活在幻想了。

那個燈塔的光,已經暗到微乎其微。如今,她已經可以自己掌著燈在暗夜裡行走了,仍然磕磕絆絆,但是一個人,也不壞。

“你說的伴郎······是,風無漾嗎?”她問,吞了吞口水,才發現乾涸的嗓子有些微微疼痛。

“你認識他?”鄧駿問。

厲冷言沉默了一下,表示她確實認識一個名叫風無漾的人,不過不一定是他指的那個。

不過,就算是同名同姓不同人,光是名字已經讓她心潮澎湃了。

等待。

接下來就是等待。

她佯裝淡定,所有人都沒看出她其實心不在焉,直到在看到那張面孔時,她緊繃的神經才鬆了下來。

“厲冷言?”他有些意外會在這裡看到她,雖然陌生感橫亙在兩人之間,但不過到底是老同學,他還是先打了招呼。

站在面前的男人一襲深藍色的西裝打領結,看起來筆挺帥氣,他身材看起來很好,天生的衣架子,普通的伴郎服也能穿出高級時裝週上的模特感,板栗色的髮色,看起來多了幾分陽光。

“你是伴娘?”他上下打量著她,眼底閃過一絲驚豔。學生時代的厲冷言模樣並不出眾,無論是身高還是模樣都是班裡女生堆中毫不起眼的,不過她成績很好,是他們這些整天只知道玩的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初中畢業後他們雖然同在一所高中,但實際上兩人默認著彼此是陌生人的狀態,他不會特地去打聽她的消息,他也能肯定她不可能打聽他的消息,只從每次段考期考的年紀總分排名榜上看到她的名字,那時他便知道他們的差距將越來越大。

高中畢業,考往不同的城市、學校、專業,加上他們極少參加同學會,所以可以說是差不多十年沒見過,上次在咖啡廳和沃爾瑪見到實屬偶然,他太過震驚,以至於只能匆匆離開,平緩。

這次終於能直面她,卻仍不免時時想起她幾年前告白時的話,心情複雜,當看到她大膽的告白,不求結果時他並不震驚,其實他等那天等了很久。

可以說厲冷言的暗戀並不高明,她表現得太明顯了,他裝睡時她盯著他的側臉火辣的視線,當筆掉到他旁邊她彎身去撿起時滿臉通紅的羞怯,他故意騎著她的自行車在校園亂逛她的默認以及緊跟著的視線,她在別人面前率直大大咧咧到了他面前卻沉默不語,眼神閃爍不敢直視,他主動對她說一句稀鬆平常的話都能緊張得不知如何自處,她會在社交軟件上故作輕鬆地談男生喜歡的愛好,會做好功課,談他喜歡的小說,籃球隊,以及電影······

他知道她喜歡自己,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想到他對她的影響那麼深,燈塔,燈塔麼?

她說她喜歡他將近八年,八年裡她正是抱著一種由她幻想出的完美的他堅持下去的,他深感榮幸,但同時有些心酸。

年少時他喜歡過她,招惹她,但是他們都太怯懦了,誰也不敢捅破那層紙。

那時的風無漾是個壞小子,調皮搗蛋不學無術,對所有人都自來熟,臉上總帶著輕佻的痞笑,但只有在她面前才會緊張得滿臉是汗,表現出正經的模樣,他在乎她對他的看法,會有意無意地向她的朋友打聽她,會在晚上九點就開始守著手機等她十點如期發來消息,那時他會興奮高興得睡不著覺。

說來也巧,三年裡,無論換了多少次座位她始終在自己後桌要麼是鄰桌,這得多虧於他近視,只能坐在正中央第一桌,也多虧於她每回都考第一,班主任不允許好學生跑後座,影響學習,他那時心中竊喜,慶幸,正如某天午後突然逮到她這個好學生不認真聽講而是發呆地盯著自己看時那麼震驚,那麼高興,可他卻不能表現出來,那時的他們都很驕傲,很自尊。

年少時的她天真爛漫,率真單純,無憂無慮,但過不久她便因為家庭鉅變而變得沉默,性格沉悶,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面的人和事充耳不聞,淡漠涼薄,他心疼她,但那時他太年輕了,不知道怎麼對待一份感情,不知道怎麼對一個喜歡的人好。

他們就那樣匆匆忙忙錯過了。成為毫不相交的兩條線。

當他如願以償看到她承認自己喜歡他時,他只剩下唏噓,年少的自己等不到了,等到的是不需要這份歡喜的他。

他輕描淡寫地謝謝,然後再見。

年少時的風無漾因為懦弱沒有主動,成年了的風無漾儘管有了勇氣,有了可以喜歡她的資本,卻沒有了那份衝動和心動,所以他用輕鬆地開玩笑方式結束了。

或許,這樣對彼此才是最好的。有時,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各進一步結局興許就是互相生厭,老死不相往來了。

如今回憶著十五六歲的少年的往事,他心中已經沒有遺憾和執著了,她是他青春裡的光,溫暖了他,過去是,如今依然是,雖然不如他給她的影響那麼深,卻也是獨特的存在。

這個存在無關愛情,不是友情,但卻是過去時光裡最珍貴的,是過去造就瞭如今的自己。

如今他們相視一笑,那些過往都煙消雲散了,往後,他們已能正視年少的自己的怯懦了。

婚禮進行得很完美,新娘一方並沒有多為難來接新娘的新郎團們,認識的不認識地都鬧成一團,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中新郎過五關斬六將,總算抱得美人歸。

當厲冷言親手把戒指盒遞給沈嬋,看著她將戒指套上鄧駿的無名指,聽著他在證婚人前莊重地宣誓,他們在起鬨聲中吻在一起,那時厲冷言的心情有些奇怪,恍惚中又欣慰,好像老母親將自己心心念唸的女兒嫁了出去,高興又不捨。

“我的未來,與你同在。”他看著她,深情脈脈。

而她像個剛談戀愛的女孩,羞澀中有著不顧一切地光火在眼中閃爍:“風雨不改,愛你依然。”

這場婚禮並不像無數她瞭解過的浪漫婚禮那般大排場,華麗得不真實,而是她不曾親身經歷過的溫馨和質樸。也許,這才是現實。

誇張的奢華的浪漫的獨一無二的婚禮並不一定是所有新人所追求的,愛的真實的人不會過於糾結排場、體面,他們的愛與幸福並不需要物質來體現,而是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兩顆心的貼近,以相同的速度,共振。

婚禮結束,酒席也開始了,新郎新娘敬酒到處,而厲冷言則躲走廊拐角處吹風,喝了幾杯,頭有些暈乎難受,冷風讓她清醒了幾分。

這時又看到了不想看到的兩人,夏澄和那個叫做宋唯一的男生,兩人拉拉扯扯著,夏澄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正說著什麼激烈的言辭,而宋唯一則嬉皮笑臉地牽著她的手,看樣子兩人應該是從前廳走出來的,沒想到在拐角處碰到了厲冷言。

“冷言?”夏澄甩開宋唯一的手,“咱們班好多人都在裡面聚成一桌,都在找你呢,不舒服?”

她臉色微紅,眼神多了幾分迷魅,她和夏澄相反,夏澄屬於喝酒不上臉的,酒量不錯,她頂多只能幹三四罐啤酒。

她搖了搖頭,“裡面悶,我出來吹吹風。”

“宋唯一,宋少爺,別拉拉扯扯的,別讓人誤會,我和你沒有關係!”夏澄怎麼甩都甩不掉這個狗皮膏藥,可能喝得也有些多了,語氣更差了。

男生絲毫不介意她的口氣,看向厲冷言,眼神不善地打量:

“澄澄,不跟我介紹一下這位小姐嗎?”他覺得眼前的女人是故意的,故意出現他面前,不然怎麼去哪裡都能碰到她?

哼,又是不要臉的女人,以為他會看上她?別做夢了,她一來沒有澄澄長得好看,二來手段太低劣。

男生的心情已經表現在臉上,不懂得隱藏,厲冷言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在想什麼。

唉,沒想到這樣自戀的人還有,都以為絕種了,畢竟她那些俗套霸總文都不敢這麼立人設了,怕讀者不買賬!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被寵壞的小孩,幼稚。厲冷言悄無聲息地移開視線。

“······冷言,我的大學同學,”雖然很不情願,但是夏澄也不是小孩,基本的禮貌還是懂的,“冷言,這是我的小助理,宋唯一。”

厲冷言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顯然這疏離冷漠的表情已經表明了她沒有要打招呼的打算。

她不主動惹事,卻不代表某人甘心領教她出人意料的態度,按常理這個女人不應該熱情地介紹自己,想方設法和他攀上關係嗎?

欲擒故縱?呵,長成這副模樣還敢欲擒故縱,究竟是誰給她的自信?

“冷豔?哈哈,可惜長相和這倆字不沾邊,看來你父母的期待落空了。”他挑眉。

陽光的假象下竟是紈絝子弟的輕佻,被寵壞了的放肆,厲冷言可不會以為對方是熊孩子而不追究。

“是啊,我父母雖然期待落空了,但是也沒有你父母失望大,唯一?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頂著批發來的臉仗著自己統一出廠原裝的智商在這裡談別人的父母?”

男生一開始沒理解她話裡的意思,可很快就明白了她是在罵自己長得大眾,連智商都是沒有進化升級的原始狀!

“你······”他臉色漲紅,頭一回被話裡有話地罵,支支吾吾半天卻被那雙清冷的眸子嚇得不敢開口。

“夏澄,抱歉,我有些不太舒服,先進去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夏澄有些尷尬,她也知道這小少爺有些驕傲,目中無人,她並不是不知道宋唯一對厲冷言的偏見以及敵意,也不是猜不到宋唯一的不客氣,她只是想暫時將這小少爺的注意力轉到她身上罷了。

畢竟,宋唯一於她而言是個大包袱。

宋唯一冷哼著,十分不滿,“澄澄,你看你交的什麼人,態度這麼差!”

夏澄將他拉走,“小少爺,你趕緊走吧,我還要和同學聚很久呢。”

沒想到宋唯一說什麼都不走,聚?哼,他正好想多瞭解瞭解澄澄呢,怎麼可能錯過這個認識她身邊人的好機會。

不過,希望她認識的人都不是像那個厲冷言那麼可惡。

想著宋唯一已經徑自走了進去,夏澄盯著他的背影,無奈地跟了進去,希望這個小祖宗不會胡來。

酒宴已經進入尾聲,人都離開得差不多了,不過大家難得聚到一起,雖有幾人缺席,也不影響舊同學相聚。她和班裡的人關係並不差,而且多年不見,厲冷言也不好說先走,今天是好朋友結婚,總要給點面子。

十幾個成年人圍在包廂裡,一邊談天說地,一邊吃吃喝喝,磕磕瓜子吃吃零食,有些難得有機會離開家庭離開男伴女伴,難得有機會和舊友單純聚在一起,所以氣氛倒是也挺好的,都跟脫韁了的野馬似的,鬧得很。

這時突然有人提議玩真心大冒險,眾人一合計,便同意了,畢竟吃吃喝喝也太無聊了些,而幾年未見突然一上來就玩類似以前大家玩的狼人殺也不實際,想來想去還是真心話大冒險最能瞭解這些年大家都發生了什麼,也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發的紙牌有標記數字,任由輪流當的發牌人指定某兩個數字的人接受真心話大冒險的任務。

“都領到牌了吧?”說話的是班長張晨曦,大家點了點頭,她便報了數字,“3號和15號,3號和15號是誰?”

這時每個人都看了看彼此,圍在一起的人有兩個舉了手,一個是她不認識的人,好像是沈嬋的初中女同學,沈嬋的好朋友不多,她便是陪了她走過十幾年的人,另一個是舒懿,他們的大學同班同學。

“我是三號。”舒懿道。

如此另一位就是十五號了。

“十五號可以要求三號選擇真心話或者大冒險。”張晨曦道,“舒懿,別讓別人看低咱們法語班啊,拿出當年你的女漢子形象。”

“你想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十五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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