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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陳正泰所言,武珝在對比了無數的數據之後發現,這確實就是一個赤裸裸的陽謀。

因為這裡頭有一個悖論。

即一旦‘愚蠢’的人開始攜帶着大量的資金進入精瓷市場,就勢必帶動精瓷價格的暴漲,於是乎,‘蠢人’的身價就不斷的暴增。

反觀那些‘聰明人’,雖是自覺得自己已看透了一切,口裡罵罵咧咧你們這群蠢貨遲早要完蛋,可現實卻很打臉,因為蠢人發財了,聰明人卻手捏着大量的資金,手中的錢鈔日益的貶值,在這種此消彼長之下,‘聰明人’不賺就是吃虧了。

於是乎,進入精瓷市場的‘蠢人’越來越多,從而又更加推高了精瓷的價格,而‘聰明人’越來越少,偶有幾個頑固的,看着自己的親朋好友大賺特賺,內心卻是絕望的。

更可怕的是,其實‘蠢人’是並不蠢的,他們本來自於世家大族,本就有着底蘊,這些人從中嘗到了甜頭,身家性命都填在了精瓷上,自然而然就開始為精瓷造勢了。

大儒出手,就是不一樣,他們開始成系統的闡述精瓷為何會日益上漲的理論,引經據典,進行大量的類比,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精瓷必須漲,也一定會一直漲下去。

這個結論,比之尋常百姓在街頭巷尾的幾句傳言更要顯得可靠了許多,畢竟人家有理有據,開口就是首先、其次、再次、次之,而後做出結論,用詞也很精準。

於是最後的一點‘聰明人’,在不斷的各種輿論攻擊以及親朋好友的勸告之後,也終是淪陷了。

聰明人總是謹慎的,他們起初會小小的嘗試一下,投入一點點錢,可到了後來,他們嘗到了甜頭,便開始會如崔志正一般的後悔,早知會漲這麼多,當初就該多投入一些啊,於是到了下一次,他們開始追加資金,最後的演變就是資金越加越多。

沒有人會去懷疑,為何在二級市場上會出現越來越多的精瓷。

就算偶有人提起,也會被群起而攻之,認為此人是在妖言惑眾。

也不會有人懷疑,為何一個瓶兒會不斷的上漲,因為懷疑者,已經被赤裸裸的現實折騰得懷疑人生了。

要嘛你是錯的,要嘛全天下都是傻瓜,全都錯了,你選一個吧!

這大唐的世族,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金融操作。

實際上,這種操作,若放在後世,其實就只屬於小兒科,哪怕是半大的孩子,大抵對於這等套路頗有幾分警惕心,可在這裡……即便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也不存在任何的免疫力。

武珝發現……現在浮梁的精瓷,真的有些產能不足了,因為到處都在求購精瓷,為了不讓精瓷價格過快的增長,就必須得向市場拋售精瓷,而在當下,售出精瓷的人寥寥無幾。

這是一個只有買方的市場啊。

賣方市場門可羅雀,既然大家都認為一個東西明天會漲,那麼誰還肯將家裡的瓶子賣出呢?

唯一的賣方,就只有陳家。

陳家每月丟出來的幾萬個瓶子,還真剎不住這瘋狂的購買熱潮,這令武珝都覺得有些吃力了。

因為恩師有過交代,儘力讓漲價的風潮……減緩一些,不要過快,血要慢慢的吸,才能持久而綿長!

可照這個趨勢,瓷瓶的價格已到了三十二貫,浮梁的窯廠已經在日夜趕工,聽聞那裡的匠人們,很多人都已經累到要嘔血了,於是不得不新開瓷窯,繼續大量的擴張人手。

武珝覺得這是世上最輕快的事了。

現在陳家唯一做的,就是不斷的用三十多貫的價格,將一個個精瓷投入到二級市場去,這幾乎是暴利,跟搶錢沒有任何分別了。

而且越是往後,賣出的價格就越高。

甚至陳家什麼都不必做,現在為了減少一些精瓷的熱度,陳家的新聞報,都開始不怎麼提精瓷的消息了,因為無論是街頭巷尾,還是世族的大儒們,每一個人都是免費的傳播源,他們信誓旦旦,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述說著精瓷的好處,以及為何會上漲的理由。

武珝從未想過,人的貪慾在放大之後,會變的如此的可怕,可怕到每一個人都會進行自我欺騙,而後搜腸刮肚的為陳家的精瓷進行開脫。

於是她現在要做的,已經不是建立數學的模型了,因為市場規模的不斷增大,變量不斷的增多,這個模型的準確度已經越來越高。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催促浮梁那裡多運精瓷,來給這火熱的市場滅滅火。

武珝很焦急!她要哭了!

不能再這樣暴漲了啊,再漲下去,恩師要罵的。

他還指着,多釣一會兒的魚呢!

…………

這一日,乃是朝會,據聞陛下的身體已經大好,終於要親召百官。

崔志正早早的就起來梳洗,穿戴好了朝服,便坐着四輪馬車入宮了。

這崔家新定製了最新的四輪馬車,是專門定製的,和尋常的四輪馬車不同,用陳家的話來說,這叫超豪歪愛批尊享版。

原本崔家雖是大族,可或多或少還是有些低調的,勤儉持家,這是祖訓。

可現在崔志正顯然比從前出手闊綽了許多,這也不是沒有理由,誰讓這幾日,精瓷又暴漲了一輪呢?

自從嘗到了甜頭之後,崔家便不斷的加大資金投入,如今……將主要的資產都投入進了精瓷裡頭,才幾天功夫,就盈利七八萬貫了!

這是何其可怕的數目啊,崔志正一輩子都沒有想過,崔家在幾日的時間裡能躺着掙這個錢,有時甚至暈乎乎的,等清醒過來,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現實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他唯一後悔的就是自己進入得太晚了,讓其他人家嘗到了大甜頭,自己瘋狂收購的精瓷的時候,終究還是屬於高位,雖然也漲了不少,可畢竟和其他人比起來,還是賺的少了。

所以他決心定製這輛馬車,老夫也奢侈一回。

這馬車,確實比從前的馬車要舒適得多,在車中晃晃悠悠的,差一點又要睡一覺,等馬車停下,他下車,而後徐步來到了太極門。

這太極門外頭,百官們早已恭候了。

崔志正的官職並不高,當然,他不在乎官職的高下,得一個官職,不過是有一層身份而已,對於崔家這樣的大族而言,官職大小,其實並不重要。

所以他徐徐的踱步上前,卻已有許多人和他打招呼了。

還不等他回禮,卻有人大呼:“朔方郡王來了。”

這一咋呼,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紛紛落在了遠處的一輛馬車上。

那馬車的門已經打開,只見陳正泰下車,於是眾人不得不都去見禮。

郡王就是不一樣的,不管你喜歡還是討厭,禮數還是要周全。

陳正泰踏着方步,徐徐踱步上前,只蜻蜓點水一般的點點頭。

隨即,便有人上前去,得意洋洋地道:“殿下,這新一批的浮梁精瓷,怎的還沒有來?”

陳正泰方寸還平靜的臉色,頓時變得愁眉苦臉的樣子:“哎……別提了,產量不足啊,昨日才收到了書信,說是一個寶貴的匠人,直接猝死……這是我的過失啊,只曉得一味催促產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