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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宰相府邸。

徐績在朝中忙到半夜才回來,一進家門就直奔書房,因為他知道,藏劫在這個時候必然已在等他了。

一進書房的門,看到藏劫居然還踏踏實實坐在那喝茶,徐績的火氣瞬間就冒了出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

徐績啪的一聲拍了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具都倒了不少。

藏劫倒是不為所動,似乎大寧的宰相大人發怒,在他眼裡也不算什麼。

“我讓給你給陛下下毒,你為何要去給皇子和皇后下毒?!”

徐績這壓着嗓音的嘶吼,比大聲咆哮看起來更為猙獰。

“陛下沒那麼容易中計。”

藏劫回答的第一句話,讓徐績的怒意更盛,因為這都不算是什麼像樣的解釋。

不等徐績再次低聲咆哮,藏劫示意徐績冷靜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大人的計策,有問題。”

“按照大人的計策,先想辦法給陛下下毒,這個毒只是一個引子,不會有明顯的癥狀出來。”

“明日大人獻上從蜀州帶回來的檀香,檀香中暗藏了藥物,只要陛下長時間用,身子便會一日比一日垮。”

“然後陛下再偶然得知,大人一直在私下裡用從蜀州帶回來的藥物,且看起來卻有讓大人恢復青春的藥效,陛下便會中計,向大人你問葯。”

說到這,藏劫看向徐績說道:“大人這計劃中,最危險的一環是什麼?”

徐績道:“是給陛下第一次下毒。”

“不是。”

藏劫道:“這計策中最危險的一環,是大人獻上檀香,陛下身邊可不乏醫道聖手,比如那個叫沈如盞的女子。”

“陛下的師父長眉道人,當年在冀州十餘縣內頗負盛名,難道真的是招搖撞騙出來的名氣?”

“有沈醫堂的人在,還有宮中御醫,再加上長眉道人......大人這計策,只會把大人自己陷進去。”

“陛下現在可沒急着對大人動手,但只要這計策一敗露,大人覺得陛下還會心慈手軟?”

徐績聽到這,臉色變幻了一下。

他在心中仔細的把藏劫的想了一遍之後,臉色已經逐漸緩和下來。

“那你為何不提前跟我說?!”

徐績怒問了一句。

藏劫道:“我也是到了御園之外後,才醒悟過來這計劃中的不妥當之處。”

“別說這檀香是大人親自獻上去的,就算是大人想辦法讓別人獻上去,因為這香只產自蜀州,而大人又剛從蜀州回來,陛下也一定會懷疑到大人身上,所以一旦察覺,陛下對大人下手的時候就不再會心慈手軟。”

藏劫看着徐績的眼睛認真說道:“所以我臨時改變了大人的計劃,把對陛下下毒,改為對皇后和皇子下毒。”

徐績道:“和何異於打草驚蛇?你既覺得我計策有問題,不去做這件事便罷了,何必要去招惹皇后和皇子?招惹到這兩個人,陛下是要殺人的!”

藏劫卻笑了笑道:“正因為如此,陛下殺誰都殺不到大人你頭上。”

徐績皺眉:“為何?”

藏劫回答:“因為陛下太了解大人你了,就正如你了解陛下一樣。”

藏劫耐心解釋道:“陛下知道大人唯一翻盤的機會是什麼,那就是陛下死,趁着

皇子年幼,大人以宰相之位成為首輔之臣,所以普天之下,除了陛下和皇后之外,就只有大人你更在乎皇子的死活,大人你,是最不希望皇子出事的人之一。”

徐績緩緩吐出一口氣:“所以你對皇子下毒,是讓陛下不懷疑我,而去懷疑別人?陛下又怎麼會輕易懷疑別人?”

藏劫道:“我這樣做,一是為了讓陛下不懷疑大人,二是為了讓陛下心中生疑。”

“以我對陛下的了解,他是要給自己立一個仁君之名的。”

“對百姓們寬仁,對兄弟們信任,這就是陛下必須秉持的一個原則。”

“所以陛下必不會大張旗鼓的去查,他擔心的是,禁軍里的將軍,包括夏侯琢,都害怕他懷疑。”

“然而陛下越是不能明着去查,越是不能表現出什麼,心中的疑心便會越重。”

藏劫笑了笑:“我在大興城的時候看到了太多的人心,所以我確定,與其給陛下下毒,不如給陛下心裡種上一棵毒草。”

徐績緩緩吐出一口氣。

藏劫繼續說道:“大人你想過沒有,就算之前咱們定下的計劃成功了,大人想得那首輔之臣的位置,也不容易。”

徐績點了點頭,藏劫這話說的沒錯。

高希寧只要還在,這首輔之臣的位置,必然會給唐匹敵。

唐匹敵不在,她會給夏侯琢,會給燕青之,甚至是武奶魚,都不會給他。

藏劫道:“我之前也和大人說過,大人能利用的是三五年的時間,不會超過這個時間。”

“可大人也不能心急,心急就會出大差錯,要用這三五年的時間,徐徐圖之。”

“第一步,讓陛下心裡起疑心,第二步,讓這些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們心裡起疑心。”

“陛下最信任的不是唐匹敵也不是大人你,而是皇后高希寧。”

藏劫一邊踱步一邊說話,看起來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笑了笑說道:“大人你想,如果陛下有疑心,難道會和唐匹敵去說?他當然不會,但他一定和高希寧說。”

“所以這前兩步最重要,就是讓陛下和武將之間出現問題,連高希寧在陛下死了之後,都不敢完全信任這些武將,所以這首輔之臣的位置,才能給大人你。”

徐績搖頭:“這不容易,你這計劃成功的可行不足三成。”

藏劫問:“為何?”

徐績道:“若是你把這計劃說給別人聽,別人會覺得你計劃的天衣無縫,可我卻知道,陛下和皇后與唐匹敵等人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堅不可摧,所以你這分化之計,不可能成功。”

藏劫眼神閃爍了一下:“那大人的意思是?”

徐績道:“我若能得首輔之位可控朝權,要想成功,機會只有一次,且條件必須滿足兩個。”

徐績道:“其一,陛下和皇后都得死,如有必要,夏侯琢若還在長安,他也必須死。”

“其二,他們死了之後,我立刻輔佐皇子登基,在武將們返回長安城之前,把首輔之臣牢牢抓在手中。”

他看向藏劫說道:“你剛才說的計劃不成。”

藏劫沉思良久後點了點頭:“大人說的對,我之前想的計劃確實有些草率了。”

徐績道:“但你剛才說的,讓陛下不懷疑我,倒是做的不錯。”

他話鋒一轉:“可你現在已經打草驚蛇,再

想給陛下下毒,哪裡還有機會。”

藏劫道:“那就看大人敢不敢了。”

徐績眼睛眯起來,他從藏劫這話里聽出來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

“你想說的是什麼?”

徐績起身走到藏劫面前,兩個人站的近在咫尺,眼睛看着眼睛,像是定格在那了一樣,至少有數洗的時間就這樣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知道徐績把視線從藏劫的眼睛上收回去,藏劫才回答了徐績的問題。

“我這裡帶了一瓶葯,和給皇后和皇子下毒的葯一模一樣。”

藏劫一字一句的問徐績:“大人敢吃嗎?”

徐績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條縫,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看穿藏劫的內心。

徐績問藏劫:“且不說我敢不敢吃,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吃?”

藏劫道:“大人當然也可以不吃,或者是假裝吃了。”

這可不算是回答,所以徐績心裡的那種惱火再次升騰起來。

藏劫看着徐績臉色上的變化,甚至在這變化中看到了徐績對他動了殺心。

“大人。”

藏劫微笑着說道:“我說過了,想要讓陛下對大人從蜀州帶回來的葯感興趣,之前大人想的計策不行。”

徐績的眼睛緩緩睜大,因為他在這一刻想明白了藏劫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想讓吃下去毒,然後再給我解毒......”

徐績道:“然後再想辦法,讓陛下知道我中毒了,用的是從蜀州帶來的葯解毒的。”

藏劫道:“讓陛下那對葯生出興趣有很多種法子,給陛下下毒,再解毒,再獻上檀香......太繁瑣了。”

“這個世上不管做什麼大事,最完美的計劃一定不是罪繁瑣的計劃,越繁瑣越容易出錯。”

徐績沉默不語,眼神閃爍。

大概一刻之後,藏劫從徐績書房的後窗離開,不久之後,徐績就撞開了房門,跌跌撞撞沖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御園。

廷尉府副都廷尉張湯急匆匆的進來,俯身遞給李叱一封密信。

李叱把信拆開看了看,眼眉就微微往上挑了挑。

他把信遞給已經聞訊趕來的夏侯琢,夏侯琢看過後眉角也往上抬了抬。

“巧不巧?”

李叱道:“昨夜裡,咱們的宰相大人也被下毒了,但消息被他下令嚴密封鎖。”

“廷尉府安排在徐績府里的人說,徐績從書房裡衝出來,讓人請他府里的醫官來。”

夏侯琢把那封信放在一邊後說道:“他和那醫官說了一句......我已經用過從蜀州帶回來的葯了,但我不安心。”

說完這句話,夏侯琢看向李叱問道:“陛下,他能從蜀州帶回來什麼葯?”

張湯不等李叱回答,俯身說道:“我已經派人去問,再把張湯在蜀州的行蹤仔細查一遍。”

李叱嗯了一聲,看向夏侯琢道:“等等看。”

夏侯琢道:“如果他真的巧了有解藥的話,那這事豈不是不打自招。”

李叱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看的出來,他心中應該也暫時沒有想到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可從他的眼神里就看的出來,他就是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