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魔》 我是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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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大聖久違地回到了念宗,只為追尋一段因果。

只可惜他稍稍來遲,此時的寧凡早已斃掉綠掌運,結束了與念宗諸聖之間的較量。

向眾兄弟問明因果始末後,無常大聖只覺遺憾塞滿心頭,難以釋懷。

他的脊背依舊挺得像千年松,可內裡的根鬚如同被人剜去了主脈,僅僅只是站著這裡,便覺腳下虛浮,天旋地轉。

“明明感應到雲昭的因果,卻還是來遲了一步嗎”

他又一次來遲了

又一次.未能盡到父親的責任.

若他早些感應到雲昭的因果,若他早些返回宗門,是否就能與那逆樊相見,是否就能循著對方身上的某段因果,尋回兩個孩兒的遺骨亡魂.

雲夜,雲昭,為父要如何才能找到你們.要如何才能.帶你們回家.

他的遺憾像一池被抽乾最後一滴水的古潭,潭底沉澱著無盡往事,一樁一件,皆是大錯,水光乾涸成了泥濘,撈不出,尋不回,忘不掉.

“二哥.”眼見二哥心中不好受,古念聖亦覺感傷,卻不知如何安慰。

倒是秦越聖和石景聖敏銳察覺到了某些關鍵信息。

“二哥此次歸來,竟是感應到了【雲昭】的因果嗎?難道不是為了【雲夜】而來嗎?”秦越、石景二聖皆感意外。

事實上,無常大聖共有二子。

長子名為【雲夜】,天資只算中上,心性卻十分堅忍,不借祖蔭庇護,只憑苦修證道,最終證得仙帝之位,並以太常為帝號,取其無常生太常之意。此子本可前程似錦,卻因擅自加入紫鬥仙域,不得善終.

次子名為【雲昭】,此子降生時伴隨著【九山無常雨】的道象,生來便有聖人之資,亦號稱是傳承無常大聖衣缽的最佳適格者。若可活到道成,此子極有可能成為念宗第七聖.奈何遭人暗算,少年即夭,逝去時尚只是第一步修為.

在寧凡身上,秦越、石景二人皆感應到了太常(雲夜)的因果,此事毋庸置疑。

可二哥卻說,他是為了雲昭的因果而歸來,令人意外

二哥的感知最是敏銳,更是雲夜、雲昭之父,與之血脈相連,既出此言,斷然無錯。

換言之,那魔尊逆樊身上,不止沾過太常的因果,更沾過雲昭的因果?這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早逝的雲昭為何會與三界喊打的魔頭沾染因果?此事令人費解,不敢深思,怎么看都透著古怪與危險

也怪雲昭逝去的太早,對於此子,秦越等人印象不多,故才沒有察覺到與之相關的因果。若是察覺,怕是事事都得多想好幾層才可安心的

“哎”無常大聖只是搖頭嘆息,並不打算和眾兄弟多做解釋。

說到底,他也只是模糊感應到了兩個孩子的因果,具體如何,亦不敢斷言。

聖人行事,講究謀定而後動,可他此番歸來,並無十成把握確定那些真就是孩子們的因果。

他只是不想再錯失任何一個渺茫的希望

他需要更多的情報,更多的線索,才可得出結論。他更希望能親身見一見寧凡,好從對方身上探查出更多的東西,但卻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幸運的是,秦越聖人體內仍有寧凡的花種未被祓除,念宗與逆樊的因果,仍未斬斷,尚有餘味留存.

如同棋盤上將消未消的生死劫,若可善用,或有奇蹟也未可知.

無常聖:“將你體內的花種,分一些給我吧”

他竟主動索要花種,自願被此花種寄生,此為自信,亦是孤注一擲。

秦越聖:“二哥有所不知,一旦被這花種寄生,那魔頭的視線便可直接觀測於你嘶,二哥莫非是想”

無常聖:“莫問,莫沾我自有計較,卻也不打算牽連爾等,與爾等無關。若有風險,由我一人承擔。若有惡報,亦由我一人承受.我不想再錯過了,既見天青未雨,哪怕最終仍是無雨,我也要身入雲中,尋個結果才可死心而若這一切真是某人對我念宗六聖的算計,以我一人為代價了結此事,正可破局,左右都不虧的。我活得太累,如此苟延殘喘,倒不如得償所願之後長眠.”

秦越等人聞言大驚:“二哥萬不可有輕生之念!”

無常聖:“此非輕生,而是等價交換。欲從【鬼神】手中索取某物,不付出同等代價是不行的,爾等知我為人,亦知我手段,理應明白我從不做賠本的買賣。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只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能。屆時,若此身依舊換不回二子歸來,那便退而求其次,換爾等平安,換三弟消劫,換大哥破開荒關,如此亦不失為一件好事.”

無常大聖深信,只要他也身持花種,終有一日,寧凡會忍不住朝他投下視線,暗中觀測於他。

屆時,他或許能夠把握住機會,借【鬼神】之力,從寧凡身上看出些什么,得到些什么.

寧凡此時似乎另有要事要做,又或是有所忌憚,無心顧及他這尊涅聖。

但他可以等。

等一人垂眸,而後出手!

於是終止了所有旅行,留在了念宗,開始靜心等待。

他回到了昔日洞府,多年未歸,洞府內卻纖塵不染,自有宗門弟子時時打掃。

他看不到,但感覺得到,手掌撫過桌案,萬物殘留的記憶瞬間瞭然於心。

明明可以感受萬物之記憶,卻唯獨無法讀出體內花種的記憶這讓無常大聖大為驚訝,驚訝的是寧凡的手段過於了得,竟連鬼靈天賦都可防禦,絕非常人!

這可是大多數始聖都做不到的事情.魔尊逆樊,果然不容小覷。

無常聖的洞府,亦在【鬼谷禁區】之中,位於【神女十二峰】中的其中一座之上。

關於神女峰的傳說有很多。

例如:

傳說太古之時,某界水劫氾濫,更有骨魔肆虐人間。有冥雀神女不忍蒼生受戮,遂盜取仙機,自折翎羽,造得十二艘軒轅神舟,欲破水劫,卻未如願。

神舟隨文明逝去,沉入歲海,卻因材料中含有不周山脊,於此絕處逢生,化作十二山峰,執念古今不散。

是為神女十二峰。

又如:

古有冥雀神女,為尋一人,於此群峰之間感悟【始祖歲象】的折魂之術,終有所得,最終折魂為紙,永墮不歸

類似的傳說還有很多,真真假假難以斷言,彼此矛盾者亦有不少。

無常聖對類似的傳說並不感興趣,但他的兩個孩兒,卻很愛聽這些傳說故事。

洞府外有座【未雨亭】,此亭非他所造,乃是他修建洞府以前便存在於此的古蹟。

他在亭中一坐便是一夜,心中回想的,卻是昔日在此亭中,曾被兩個孩兒纏著講故事。

他能有什么故事好講?他的人生除了索然無味的修行,便只剩下廝殺與血海了。

難道要給孩子們講他鎮惡誅邪、屠魔滅妖的往事?未免過於血腥。

又或是給孩子們講他引渡亡靈、人鬼虐戀的往事?未免過於狗血、禁忌。

苦思冥想後,最終也只敢講些巡山、巡海的工作經歷,偏他講得無趣,孩子們並不愛聽:遇到敵人就是一擊秒殺什么的,一點也不刺激,沒有跌宕起伏,全都是流水賬。

於是退而求其次,試著講了些神女峰的古老傳說,反倒哄住了兩個毛孩。

傳說故事多好聽啊!有起承轉合,有高潮,有英雄,有感情戲,偶爾還有刀子。

兩個毛孩尤其愛聽神女救世的故事。

每當講到神女犧牲自己,也未能救世的悲劇結尾,小兒子便會被刀的哇哇大哭,就連早熟的大兒子也會在此時神色鬱郁、難以釋懷了。

呵呵,欺負小孩什么的,真的很有意思啊!

雲昭:嗚嗚嗚!我長大後也要學神女,做大英雄!打敗所有壞人,給英雄們報仇!

雲夜:真是傻瓜!神女自己都打不過的壞人,你如何打得過。

雲昭:打得過!

雲夜:你此時自信滿滿,倘若真遇到危險,定又會哇哇大哭的。

雲昭:我不哭,也不怕!若有危險,哥哥肯定會保護我!

雲夜:.

雲夜:我才懶得保護你!而且你根本不需要我保護吧!別人都說,你是註定成為聖人的人,你的未來,定會比我強上千百倍。

雲昭:哥哥是最強的!

雲夜:.莫說傻話!你哥我只是中上之資,和你相比,不過是草芥.但若你真遇到什么危險,想要求我幫忙的話得加錢!

雲昭:哥,我沒錢

雲夜:那就先欠著!

無常:呵呵。

當時的無常聖,只覺得逗小孩很有趣,所謂天倫之樂,不外如是。又見兄友弟恭,深感老懷欣慰,卻從未想象過世間不測風雲,竟也會降臨到堂堂聖人之子的頭上。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他太自信,太謀定後動,太拙於言辭,也因如此,才會被敵人所算,夭損了小兒,並和長子產生了隔閡,令其離宗遠行,再不願與他相見了.

亭中有一青石桌,桌上陳列著他昔日所用青釉酒具,酒具造型粗糙,似是劣作,歪歪扭扭卻燒得極透。

每一個酒杯上都有“浮生如雨,過客如雲,修路如虛,醉中如真”的字眼,字跡同樣歪歪扭扭,是兩小兒所寫,文字內容卻是他微醺之時,時常掛在嘴上的話,被孩子們聽去了。

以法寶品階而論,這套酒具連法寶都不是,只是凡物,卻令他分外珍惜。

因為這是他兩個兒子親手製作的禮物,只為祝賀他這不稱職的父親生辰快樂。

呵.

聖人無歲月,豈會在意生辰。

但他還真珍藏起這份禮物,萬般喜愛哪怕這玩意真得做的很醜。

旁人不解,他便說“粗瓷最養人”,依舊愛不釋手,在哪裡小酌,都必掏出這套酒具。直到那一日,長子在書房中與他爭吵,他借酒消愁,沉痛難言,竟連酒杯都握不住,酒杯掉在地上,裂成九瓣——他沉默地蹲在地上撿碎片,突然摸索到杯底竟還留著兩個孩子的指紋,小小的,像是未開的花

雲夜:父親為何不救小弟!以你通天修為,若捨得放棄手中任務,趕去相救,興許就能趕上了!

無常聖:

雲夜:無話可說了是嗎!只為拯救一國一界的螻蟻,竟放棄了自己孩兒最後生還的可能,於我看來,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只是偽善!虛偽得令我作嘔!在多數與少數之間,你選擇了多數是嗎,哪怕那極少數是你的親生骨肉也一樣嗎!

無常聖:

雲夜:又或者,你甚至連偽善都不算!只是一心想要完成任務,以圖爬到更高的位置!任務難道比家人更重要嗎!已是涅聖的你,仍舊無法安於現狀嗎!

無常聖:並非如此我不知你從旁人口中聽來了什么,此事遠沒有你想象得那么簡單.站住!你要去哪裡!此時此刻,你不該擅離宗門!你可知.

雲夜:我要去把小弟的屍骨找回來!父親大人不願去做的事情,我去做!父親若想阻我,亮出刀劍即可!反正我在你心中,也不過是那微不足道的少數而已!

無常聖:一派胡言!你不能出去!此事為父另有打算,箇中因果,卻不可對你言明,這都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

呵。

嘭!

回應無常聖的,卻是雲夜摔門離去的聲音。

小小一扇木門,卻成了父子之間永遠無法互相理解的隔閡。

此後,只要無常聖還在唸宗,雲夜便再不肯回來,唯有趕上無常聖工作外出時,雲夜才會趁機見一見叔伯、師兄弟。

一副與父親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真實的想法卻不得而知。

眼見於此,無常聖索性選擇了自己離開。即使是沒有工作和任務的日子,他也遠行不歸,如此一來,雲夜想回宗門時,大可隨時歸來,不必擔心有他礙眼。

他無法告訴雲夜,若非雲夜莽撞行事,他本有辦法彌補,將早夭的雲昭改命救回。

如今再想救回幼子,付出的代價將會沉重千百倍,已非他一介涅聖可以承受。一著不慎,甚至可能牽連宗門弟兄,亦會牽連他那僅存的長子.

幼子已是萬難救回了,他內心掙扎,想要放棄原定計劃,放棄幼子,以求萬全,卻又不忍,猶豫不決。

卻在此時,他竟從旁人口中,聽說了長子加入紫鬥仙域的消息,事態進一步惡化.

再後來,長子終於永墮不歸,他不惜一切想要阻止,卻還是遲了一步.

他感到了莫大的後悔,然而為時已晚,於事無補。

他狠下心腸,終於打算不惜一切也要帶回兩個孩兒,卻已錯失了所有機會,再無任何希望。

他開始了遙遙無期的旅行,看似遠行,實為自我放逐,無法原諒自己

卻不料,山重水複,柳暗花明。

他竟在這魔尊逆樊身上,感應到了一絲可能!

那念神訣,是雲夜的氣息,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除此之外,逆樊身上似還有某種雨術(窺天雨術)的痕跡,似雲昭,又唯恐只是一場錯覺.

這份因果,他看不透,亦不敢深思。

怕結果非他所願,又怕結果如他所想。

他本以為雲夜當初加入紫鬥仙域,只是年輕氣盛、一時置氣,兼之受人算計,故才草率行事。

但如今,他終於發現事情竟似有另一種匪夷所思的可能長子所有的行為,竟像是深思熟慮後的選擇,且這選擇,隱隱浮現出了成功的苗頭

他彷彿從來沒有看懂這個孩子.

雲夜當初負氣離去,說是要去帶回弟弟,莫非他真的做到了?

莫非他加入紫鬥仙域,正是為了此事

莫非他永墮不歸,亦是為了此事

以一人之逝去,換另一人歸來么

可這怎么可能!

雲夜區區仙帝修為,怎可能做到涅聖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付出的代價,真的只有永墮不歸么,還是說更多

不可能沒有代價的

身為人父,他根本不敢想象此事背後意味著什么.

“真是.痴兒”

“但卻毫無疑問,盡到了身為兄長的責任。和你相比,我這父親,當得實在不夠稱職.”

“所以這最後一次,我的立場既非念宗,亦非山海.”

“倘若真有希望可尋,倘若這份希望是你不惜一切傳遞而來,我願以父親之身份,長眠於這片鬼神之海,以此換取爾等歸來即使你們永遠也不打算原諒我.”

昔有太常大帝為尋小弟亡魂,不惜一切加入紫鬥仙域,最終達成所願。

今有無常大聖欲為二子收斂亡魂,只此決心,亦可燒盡一切。

無盡遙遠之外,霜月大聖翻閱著命運之卷,雖未親眼見證念宗的一切,卻對宿命既定結果瞭然於心。

“宿命既定之事,爾等避不掉。”

霜月大聖如是道。

寧凡自己也沒有想到,他明明只給三位念宗聖人寄生了花種,且其中二人體內花種皆已祓除。

卻不知為何,又有第四位念宗聖人,莫名寄生了他的花種.

此舉有何深意,寧凡一時間也無法分辨,暫時也懶得試探對方意圖。

卻忽然福至心靈般,腦海中閃過了和雨祖相關的因果,理解了一切.

天人第三境,恐怖如斯!

於此瞬間,寧凡知曉了無常大聖曾有二子的隱秘。

長子名為雲夜,正是【太常大帝】。

次子名為雲昭,赫然竟是.【雨祖】!

寧凡本以為,他和念宗的因果牽連,僅限於太常仙帝的念神訣。

此時才知,他與念宗的因果,遠比想象中要深,要棘手

若說太常仙帝的念神訣,因果尚不夠厚重,雨祖的因果可就不容小覷了。

不說寧凡從雨祖身上得過多少好處,只說他是雲天決的兒子,本名雲凡,即使和雨祖沒有直系血脈牽連,這份因果也斷然輕不了的.

“若不能借念宗之手將我抹除,便要借我之罪抹除念宗這才是幕後之人的真正想法嗎?”寧凡暗道。

魔尊逆樊疑似太常傳人、雨祖後人。

太常、雨祖疑似念宗後人。

有此因果已是萬分不利,倘若念宗真對寧凡表露出任何善意,怕是真要萬劫不復

又或者,太常、雨祖的因果仍舊不是此事最大的雷點,背後仍有更大的因果牽連尚未浮出水面,可置念宗於死地

真是麻煩

總不至於真讓我一介第二步,去操心什么念宗六聖吧對方堂堂聖人,總會有應對之策的

“幸而我連揍了三個老頭,彼此只結惡因,毫無善舉。但若此間尚有雨祖因果牽連,只揍三個老頭,怕是不足以讓念宗撇清關係、自證清白的看在雨祖的面子上,若有時間,再與念宗多結些惡因好了。我多搶些好處,對方也可因此避禍脫劫,雖是在種惡因,實則可令雙方皆得善果嗯?”

莫名想起了滿智.

忽然有種質疑滿智、理解滿智、成為滿智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將莫名的雜念掃盡,寧凡繼續專心追殺起第五個掌運——【紫掌運】。

你道這紫掌運躲在何處?

他竟把主意打到了紫族頭上,謀求著紫族隱藏的某件危險事物,只為與寧凡一決生死!

到了這一刻,掌運豈會不明白寧凡究竟是何等級別的實力!

據他估算,如今的寧凡實力已然超過低紀始聖!若他搞不到聖人級戰力,絕無半點勝算可言,難逃一死!

故才將主意打到了紫族頭上。

十大秘族之中,若問哪家底蘊最強,毫無疑問便是紫族!

問就是此族始祖【通臂猿聖】乃是紫鬥仙皇的同族,若論族中輩分,甚至還是紫斗的長輩。

紫鬥未成道時,通臂老猿同樣不是聖人,但卻一眼相中了紫斗的無上之資,主動禪位,推舉紫鬥成為新任族長。

紫鬥欲轉修仙道,行妖仙之事,亦是通臂老猿力排眾議,支持紫斗的選擇,併為紫鬥指點了尋仙的方向。

紫鬥缺兵器,通臂老猿便探出情報相告。

紫鬥欲開仙域,通臂老猿便率領族群相投,最終亦追隨仙皇戰死。

老猿聖在時,紫族紀律嚴明,可以說是仙皇的臂膀。

老猿聖逝去後,紫族行事日漸跋扈,又因掌情殺盡了紫族的老人,殘存的紫族徹底失去約束,早已不是昔日模樣。

王朝末期的皇族是何模樣,如今的紫族便是什么樣,此為天道規律,難以避免,非是區區制度可以根治,蓋因人心向來如此,古今未變。

人心若是不改,則縱使經歷萬世千秋,術道更迭,萬物豐饒,衣食無缺,喪亂亦將往復。

需要改善的從來不只有物質,更有精神。唯二者並行不悖,理想方有可能實現。

可惜

一度踐行紫鬥理想的紫族,早已墮落,為世俗所同化。

但這卻不是紫掌運所關心的事情。

他只關心一件事:此番潛入紫族,能否奪舍老猿聖的【始聖屍骸】!若可成功,或許就能和戰力開掛的寧凡一較高下了

“此紫運身,從一開始便是為了奪舍猿聖而存,一身所修,皆契合紫族之道!為了更加契合此事,我甚至選擇了紫族棄人紫川作為棋子,以策萬全唯一令我沒想到的,是此番奪舍老猿聖之舉,居然是為了對付蝴蝶.此後手,我本是為了掌情所留,卻不料掌情會被區區凡蝶打成了獨眼瞎,更被嚇得落荒而逃、屁滾脲流.什么狗屁掌情大尊,不過是個慫蛋罷了,還不如我有骨氣!”紫掌運不屑道。

口中說著不屑,實則又有些嫉妒掌情竟有辦法逃出生天。若他也有此等手段,他倒也不介意忍一忍胯下之辱,暫避一時.

哎.

這蝴蝶,真是煞星啊!

希望此行能夠順利吧,老猿聖啊老猿聖,你這拿日月、縮千山的本事,姑且借我用用吧.

於是一路潛入北天【屍魔古域】——這裡正是紫族新族地的所在!

舊日族地,已被掌情夷為廢墟。

新族地因封存著一具聖人骸骨,且封印不完善,故而屍氣難掩,直接導致一整片星域為屍氣所侵,淪為屍魔橫行的大凶之地。

其中未嘗沒有獻祭眾生、祭煉出一尊聖人屍魔的妄念。

聖人隕落不祥。

等閒大能隕落,都會釋放滔天煞氣,聖人骸骨久存於世,更難免引發災厄。

屍魔古域之內,多有魔修在此藏身、潛修,且大多擅長煉屍之術。

紫掌運才剛逃至此地,便被好幾個不知死活的魔修盯上了。

也怪他四處逃竄時,刻意隱匿了氣息,唯恐還沒逃幾步路,就被寧凡察覺行藏.

以至於在尋常人看來,堂堂掌運大帝,不過是個弱小可欺、倉惶逃竄的獵物。

事實恰恰相反。

他從不弱小,乃是高高在上的仙帝!他只是在寧凡面前顯得很菜,但凡敵人不是寧凡,他才不會是這等戰績。

“這老頭一看便是上等屍材,誰,都別和我搶!”

終於,暗處開始有人按捺不住了。

隨著一個霸道的聲音響起,虛空中忽然現出無數裂紋,並從裂紋之中走出一個光頭大漢。

光頭大漢方一現身,立刻將一身渡真氣勢盡數釋放,威懾其他人的同時,亦朝著紫掌運毫不猶豫衝去。

可把紫掌運給氣壞了!

老夫苦哈哈的隱匿氣息,你小子偏要大規模釋放你那狗屁不通的渡真氣勢,非得暴露老夫行藏才滿意嗎!

此人定是蝴蝶門下的走狗,故意與老夫為難!

汝已有取死之道!

“水鏡妙法,七彩劍!”

紫掌運不願和一群螻蟻浪費時間,出手即是殺招,一道七彩劍光斬出,已將那尚未通報姓名的光頭大漢一劍斬成血霧,餘威盪開,星空直接斬出百年難愈的裂痕,周遭數十顆廢棄星亦是直接被那劍光崩潰。

這還是掌運控制了力道,不願浪費法力,否則這一劍的威力,怕是還要更加誇張。

一劍之威,險些沒將這些尾隨的魔頭嚇死,一個個驚得亡魂大冒,奪路便逃,紫掌運卻也懶得追!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區區螻蟻浪費!

他現在火氣很大,急需奪舍老猿聖的屍骸才可緩解,誰,都別想浪費他的時間!

“紫族的新族地,就藏在屍魔古域某處,若不知入口座標,任是準聖也難侵入,但我與常人不同!水鏡妙法,因果線!”

紫掌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串因果念珠,口中唸唸有詞,霎時間,周身湧現出滾滾白霧,霧氣不斷匯聚,於紫掌運身後,凝聚出一道因果獸的虛影。

只是這虛影目光已然呆滯,顯然是被紫掌運強行借用了力量,而非自願。

開玩笑!

因果獸對因果的感知最是敏銳,豈敢相助掌運對付寧凡。

當年的因果獸就不敢招惹寧凡,如今更是怕極了寧凡。

可惜

如今的掌運也已不是昔日掌運了,正處於為了求生、無所不用其極的狀態。

若是平時,他還要敬因果獸三分(滿分三分),此時此刻,管你是因果獸還是蘋果獸,但凡妨礙老夫逃生,老夫通通下狠手,管他個球的惹不惹得起!

什么事情都沒有蝴蝶恐怖!

“因果線,為我指示方位!”

復又取出一個以秘法保存、仍在跳動的心臟,藉由其上因果,感應起了紫族族地的隱藏座標。

這枚心臟,取自某個名為紫川的倒黴蛋,此子是被紫族驅逐之人,雖被驅逐,亦算得上北天年輕一代的天驕人物。

可惜,天驕的身份在堂堂仙帝眼中沒有半點卵用,不過是枚棋子

藉由紫川心臟的因果感應,掌運很快查出了紫族族地座標。

於是身化七彩光芒,瞬移而至!

抬手便是一道七彩劍光,直接將隱藏於此的紫族入口轟擊出巨大的空間裂縫!

入侵,且還是正面入侵!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正面入侵,掌運也進不去紫族!

“何人竟敢擅闖我族!”

眼見界門破碎,頓時便有無數驚怒之聲傳來,皆是紫族修士。

更有一尊紫族仙帝瞬間破空而至,抬手便祭出無數紫色稻草,出手便是殺招,要將掌運拿下問罪。

都沒有走互通姓名再動手的正規流程!

隨口問了句名字意思了一下,便懶得等掌運回答,直接就要幹掉掌運,顯然是認為搜魂滅憶更加省事。

直接把紫掌運看笑了。

怒極反笑的笑!

好好好!就算老夫行事猖狂,惹事在先,上門尋釁,無理取鬧,直接轟碎了你家大門!但汝等捫心自問,你們難道就沒有任何錯誤嗎!

若爾等主動敞開大門,老夫何至於費半天力氣找你家破門的座標!

竟還敢對老夫痛下殺手,當真不當人子!

老夫一看你就是蝴蝶走狗,合該命斃於此!

若是最初的掌運,可能還會和紫族客氣幾聲,放低姿態尋求對方幫助,尋求一同對付寧凡的可能。

可惜

如今的掌運,已然數度遭受背叛,再不肯相信任何人了!

同伴不可信,會朝你投擲荒古神矛。

聖人不可信,不是被蝴蝶秒,就是主動跪舔蝴蝶。

此世此界,一切眾生,不是廢物,就是蝴蝶的走狗,誰都不可信!

“唯有掌運司命,才是修真之路的最終答案,無論被擊潰多少次,老夫定要掌運司命,否則這道,老夫不修也罷,寧可不要!”

“因果律劍,司命!”

紫掌運運指成劍,指落劍光出,無盡蠻閃匯聚指尖,凝作無量劍影,瞬間斬在了紫族仙帝身上。

此帝道號赤屍,有著萬古六劫的修為,且距離突破七劫都不遠了。

他並不是仙帝之中的弱者,卻連看清掌運的劍光都做不到,已然被此劍光命中,瞬間狂噴鮮血,倒飛而出。

這便是因果律劍了,先有命中之果,後有劍出之因,若堪不破箇中因果,絕無可能避開此劍!

“你是.南天掌運大帝!汝為南天仙帝,何故對我北天秘族出手!”赤屍大帝只覺心驚肉跳。

若非他肉身強橫,只此一劍,便足以毀他肉身,此人真的是傳聞中的掌運大帝嗎?那個掌運何時具備如此實力了,又或是此人始終在隱藏,如今才算是真正暴露底蘊.可為何偏要選在此時暴露自身,又為何冒天下之大不韙,獨闖十大秘族底蘊最強的紫族,連個幫手都沒有請,是覺得憑一人之力,可以鎮壓整個紫族嗎!

你當你是誰!

你以為你是掌情嗎!

“赤尻九變!”赤屍大帝雖驚懼於掌運的實力,卻也沒有太過恐懼,身形一晃,直接化作妖相真身,本體卻是一尊赤尻馬猴。

敵人固然厲害,可這裡是紫族!

你掌運再吊,還能吊得過我們紫族全族嗎!

本帝只須稍稍拖延時間,便會有源源不斷的同族大能前來援手,大多數人都在閉關,趕來此處需要些許時間,卻也不會太久。

本帝只需稍稍拖延

“因果律劍,掌運!”

眼見全力一劍居然沒能斬殺赤屍大帝,紫掌運當即揮出了第二劍。

同樣的因果劍光,同樣的無法閃躲,赤屍大帝再度吐血倒飛而出,更在倒退的同時,一身氣運光芒不受控制的迫體而出,一彩接一彩的崩潰!

每崩潰一彩氣運,赤屍帝的生機便會生生斬滅同等比例。

當最後一彩氣運崩潰的瞬間,赤屍帝甚至無法護住仙帝真靈,任是真靈難滅,依舊在此瞬間生機盡失,碎散成屢屢金光,繼而帝氣消散於世。

堂堂六劫仙帝,且還是秘族出身,竟只受了紫掌運兩劍便直接斃命。

“道友劍下留人!”遠方傳來了紫族強者們焦急的聲音,似想要阻止些什么,但卻喊得太慢,一切便已結束。

紫掌運兩劍滅了赤屍帝,自身亦不輕鬆,只憑紫運之身施展本尊的底牌手段,多少還是有些吃力。

眼見更多的紫族仙帝快速馳援而至,紫掌運並不敢多做逗留,順手收取了赤屍帝的儲物袋,立刻遵循因果線的方向,朝著紫族某處禁地疾馳而去。

他沒有時間浪費,沒有時間和這群紫族強者纏鬥!

他要以最快的時間,奪舍紫族老猿聖的屍骸,而後和寧凡決一死戰!

必須趕在寧凡察覺到一切之前,完成計劃!

遺憾的是。

紫掌運並沒有察覺到。

隕落於此的赤屍大帝,帝氣與煞氣消散於天地的速度有些過於異常——散得實在太快了。

若問其緣由.

卻是因為有某人吞掉了這些好處。

不是寧凡,還能是誰。

他就站在此地,靜靜看著紫掌運的裝逼,公然分析著紫掌運的諸多手段和情報,吞噬著對方殺人遺留的帝氣、煞氣,同時又朝紫掌運暗中釋放著扶離黑運,不斷侵蝕著對方氣運。

“屍魔古域.”

一些往事忽然浮現於寧凡心頭。

那是和假雀神子有關的往事。

昔日,假雀神子邀請寧凡盜取塵花,除寧凡外,假雀神子還邀請了數名道友相助。

其中就有一人,人稱四目魔君,出身於屍魔古域。

在和假雀神子的交鋒中,寧凡一共救下兩人。

一個是北天廣寒宮的寒舞仙子,另一個便是那四目魔君了。

四目:【大恩不言謝!今日之後,曲某會等待離去界門開啟,返回北天。日後寧兄若有需要,大可來北天屍魔古域尋我,但有要求,曲某上刀山、下火海,亦不負寧兄所託!】

那人大抵是個爽快漢子吧,能做到有恩必謝,或許也是個可交之人,又或許只是表面之言。

曾經的寧凡,也想過有機會前來屍魔古域,尋一些屍魔心,煉製些堪比舍空強者的古魔傀儡.

如今的他,大抵是不需要那些低階傀儡相助了

驟然想起這些因果,自是另有緣由。

寧凡何等感知,一入紫族族地,便察覺到此地存在著一尊屍傀氣息,和昔日的四目魔君如出一轍。

昔日說要為寧凡上刀山、下火海的四目魔君,已然隕落,被紫族修士獵殺之後,煉為屍傀。

身為魔頭,會死也很正常。

對於此事,寧凡並沒有有任何悲傷,他和四目的感情,遠沒有深厚的需要悲傷的程度,不過就是數面之交的關係。

他順手救過此人,對方或許將他視作救命恩人,他卻只將對方視作數面之緣的尋常道友。

若是人海相逢,對飲小酌亦無不可。

倘若生死永隔,亦談不上悲喜,只是多少會有些唏噓,送君一死亦無不可。

送君一死.

寧凡道心隱隱有了某種明悟。

並非因為四目魔君而生,此時際遇,不過是引動明悟的契機,一路走到今日的漫長旅途,才是匯聚成海的源流。

紫族,紫鬥仙皇的同族

如若紫鬥師父的同族,淪落成了紫鬥仙域的毒瘤,他當如何

人死如燈滅,輪迴吹復燃.

仙死如念散,此生不復還.

聖死,又當如何.

仙之初,性本無,登天路,入海圖.

人之初,又如何.

寧凡陷入了思考。

大抵是因為觸景生情,來到了紫族吧,來到了昔日紫鬥仙皇亦曾來過的地方.

無盡遙遠之外,某間學塾之內。

正為學生授課的紫鬥忽然面色一詫,繼而微笑起來。

“我本打算借稷辰之手,將完整的《燈火篇》傳授於他,如今看來,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

不必紫鬥再度傳法!

寧凡距離自行領悟完整燈火篇,竟已只差少許!

同一時間,學塾中的學生們,還在為新課本難學而發愁。

“先生新教的《燈火篇》,真是難懂,世上真有人學得會這玩意嗎!”已被臨時允許進入學堂的稷辰,看著天書一般的無字新教材新課本,只覺懷疑人生。

這哪裡新了!

不還是天書嗎!

再看周圍的同學,一個個全都頭大如鬥,瞬間又有些心理平衡了。

“果然不是我太笨,純粹是這教材有問題!我一介新生,與這些留級了無數年了老生一個實力,我並不差!”稷辰暗道。

“哎”眼見學生們學了許久仍未開悟,紫鬥只覺無奈。

人與人的差距,真的可以如此巨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