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窠之鸠》 水生三月

葛斌見狀立即湊上前來。黃方圓隨手翻開第二頁,這裡夾雜著一份《道路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葛斌一眼就瞧見了許眾輝的父親許友仁的名字。在視線的快速滾動下,他又成功捕捉到了一個日期“2008年7月13日”。這正是十年前安心父親遭遇交通意外不幸罹難的那個夜晚。

黃方圓繼續翻動著文件夾裡的紙張。隨後的幾頁紙上都是許眾輝摘抄和打印出來的一些媒體的相關報道。內容不多,篇幅很短,不過寥寥數語。

就浦江市這樣一座千萬級人口的大城市而言,每天發生在各條馬路上的交通事故沒有上百起也有幾十起,因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數也不在少數。十年前深夜發生在市郊繞城高速公路上的這起交通事故,要不是引發了大面積的道路擁堵現象,估計很難引起媒體的注意。眼前的文字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對事故本身的報道只佔了本就不大的篇幅的三分之一,剩餘的內容都是在描述它所造成的後果。但是,從另一方面而言,也正是得益於這樣的後果,才讓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有了見諸報端的機會,也給許眾輝提供了探尋真相的線索。放眼望去,這些報道的文字和圖片上都被人用記號筆點點圈圈地添上了各種符號,旁邊的空白處還被寫上了許多語焉不詳的文字說明。

看來安心說得沒錯,許眾輝對安淮生怨念深重不僅僅是婚姻受阻這一個因素,恐怕真正的導火索還要算是其父遇難一事。

葛斌剛想就此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身後卻響起了一連串上樓的腳步聲,他只得選擇住口不言。

安淮生緩步走進屋內,口中還不住地念叨著:“黃警官,怎麼樣?有所發現嗎?”

他在黃方圓的面前站定,警覺地看向他手中的文件夾,笑容逐漸凝固在了臉上。

安淮生一個箭步上前,奪過文件夾,快速翻動起來。他面沉似水地掃視著文件夾內每一頁紙上的內容,雙眼逐漸眯成一條線,一股森然之氣自眼底泛起,緩緩溢出眼眶,飛上了眼角眉梢。

文件夾內的紙張並不多,他只用了短短的二三十秒鐘已覽盡所有內容。寒霜覆滿他的臉龐。他怒不可遏,猛地揚起手中的文件夾,狠狠地砸向地面。“啪”的一聲巨響過後,他猶覺未解其恨,邁步上前,作勢便要上腳去踩塌。

黃方圓大叫一聲,葛斌迅速做出反應,身子一橫,擋在了安淮生的身前。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阻攔盛怒下的安淮生,他清楚自己這麼做將要面對的是安淮生的雷霆震怒,但他已顧不得了。

黃方圓趁機撿起了地上的文件夾,撣了撣上面的灰塵,重新放回到床頭櫃上。

“這小子想幹嘛?謀殺?到底是誰要謀殺誰?”安淮生憤怒地叫囂著,“黃警官,我也要報案,現在就報。我懷疑我女兒的死與這小子有關,你們查,一定要徹底查清楚。這次我絕不會再輕饒他,非親手宰了這畜牲不可……”

“安總,請您冷靜一下。”黃方圓好言相勸道,“既然我們警方已經介入,必定會查清楚事實,給你也給許眾輝一個交代。”

安淮生不搭腔,膠著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定在黑色的文件夾上,胸口上下起伏,不停地喘著粗氣。

“這裡我們大致上已經看的查看得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就先到這裡吧!”黃方圓打算收場了,“若是日後還有需要協助的地方,還望您能繼續給予我們警方配合。”

安淮生深吸兩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回應道:“哪裡?黃警官您實在是太客氣了。安然的事還要多加仰仗於您。”

三人隨即下到一樓。葛斌環顧四周,不見陳康樂身影,正在暗自嘀咕,卻見門口昏黃的燈光下有個人影在晃動。

“陳康樂,你站在大門口乾嘛?”葛斌高聲喊叫道。

陳康樂一個趔趄,差點被腳下的臺階絆倒。她勉強穩住重心,轉回身,衝著屋內回答道:“屋裡太悶了,我出來透口氣。”陳康樂用手掩鼻,重新邁步走入屋內,皺眉道,“這屋裡有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我聞著不舒服,頭暈,實在是待不住。”

葛斌鼻翼翕動,轉著腦袋四下裡聞了聞,空氣中的確有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想到今天下午安心也曾提到過此事,不覺心生厭惡。

“既然這樣,我們就走吧!”黃方圓接過陳康樂的話頭。

“都看完了嗎?”陳康樂詢問道。

“嗯,已經可以了。”黃方圓一邊向門外走,一邊詢問著安淮生,“安總,接下來您要去哪裡?需不需要我們送您一程?”

“不用,不用,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們呢?”安淮生婉拒了黃方圓的好意,“司機就在弄堂口等著我,一會兒他會送我回家的。”

安淮生開始關燈、鎖門。

黃方圓一直在旁耐心等待,似乎並不急著離開。直到安淮生重新將門鎖好,他倆才相伴一同走出巷道。

分別時,黃方圓又對安淮生道:“目下許眾輝下落不明,我們聯繫不到他,若是他再去找您,請務必及時與我們取得聯繫,將他的動向告知警方。”

安淮生欣然應承了下來。

重新坐回警車內,黃方圓開口詢問道:“你們餓不餓?我請你們去吃些東西吧!”

葛斌尚未開口回答,他的肚子已“咕咕咕”的給出了答案。葛斌尷尬地揉了揉肚子。

下午他在安心面前死要面子,愣是不肯吃那碗蔥油拌麵。一直捱到四點,在出醫院大門時,從邊上的一家便利店內買了一份三明治和一罐牛奶來充飢。此時距離那次進食已過去近四個小時,肚內之物早已消化殆盡,又開始唱起了“空城計”。

黃方圓也不再徵求二人的意見,果斷地決定道:“走,去盛記湯包館。”

晚上八點不到,飯點已過,湯包館裡食客三三兩兩。黃方圓三人點完餐後,就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葛斌順勢打量了一圈店堂內的環境。收銀小妹照舊面無表情地坐在櫃檯後方;穿著白衫黑褲的老阿姨照舊在店堂內穿梭;熟悉的油膩味照舊在店內四散飄蕩。無論外間如何風雨變幻,時光在這裡彷彿被定格了一般。只要一走進這裡,不管多麼浮躁的心瞬間便能安定下來。對於自己這種情緒上的變化,葛斌也感到十分的莫名。

因為客人不多,點的餐很快便被陸續端上。葛斌面前的照舊是他最鍾愛的蔥油拌麵,外加一份油豆腐粉絲湯;陳康樂照著葛斌的菜單,依樣畫葫蘆地給自己來了一份;黃方圓則點了一份素交面,外加三份小炒菜,一份椒鹽排條、一份四喜烤麩、一份蠔油生菜。黃方圓將三份炒菜推到桌子的中央,示意葛斌和陳康樂不要客氣,一起享用。

在美味食物的誘惑下,飢腸轆轆的三人開始狼吞虎嚥起來。一陣風捲殘雲,盤中食物所剩無幾時,葛斌停下了手中的筷箸。從桌上難得一見的紙巾盒裡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定睛凝視著對面的黃方圓,緩緩開口道:“老大,您對安淮生此人有何看法?是不是在和他的談話中發現了什麼疑點?要不然您怎麼會向他提出查看安家老宅的要求呢?您之前不是已經去走訪過一次了嗎?”

憋了一路的葛斌,終於逮到機會將心中疑惑一吐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