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窠之鸠》 水生三月

晚上八點半左右,當天在派出所值班的劉盼能剛回到寢室,尚未坐定,門便被人敲響了。

“誰呀?”劉盼能有氣無力地問道。

門外之人沒有應答,劉盼能又追問了一遍“誰呀”,便踢踏著拖鞋向門口走去。

劉盼能打開寢室的門,甫一看清來人的臉後,便失聲驚叫道:“你怎麼來這裡了?”

來人依舊未作答。劉盼能驚慌失措地向著寢室外的走道上張望了幾眼。來人見狀,這才冷冷開口道:“放心,我是從我們那邊樓梯上來的,你們這裡沒人看到我過來。”

劉盼能聽罷,略鬆了口氣,趕緊將來人拽進寢室。

“你是怎麼上來的?你們那邊的閘門不是上鎖了嗎?”劉盼能沒有跟來人客套寒暄,同樣一副冰冷的口吻。

“我有鑰匙。”來人拍了拍褲子的口袋,裡面頓時噼叭作響。

“自己找地方坐吧!”劉盼能自顧自地在床沿邊坐下,沒好氣地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說好了這段時間我們儘量不要接觸的嗎?”

來人也不見外,徑直走到擺放在床尾的一張單人椅邊,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們是不是懷疑上我了?”來人不答反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劉盼能略顯心虛地別過頭去,不敢直視來人的眼睛。

來人見劉盼能這種做作的反應,心中已瞭然幾分。

“這案子你們現在查到什麼程度了?潘子是不是已經暴露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話一出口,劉盼能便知曉自己等於已經承認警方正在調查潘旺的事實,立即改口道,“辦案進度、破案細節這些都是警方機密,我不能透露給你。”

“看來是真的。”來人忐忑不安起來,十根手指不自覺地絞動在了一起,“這下怎麼辦?要是你哥他們查到了潘子,說不定很快也會查到我們的。當初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具體事情都由潘子出面去辦,我們只要滿足他的要求,給他提供方便就行,這事根本查不到我們身上。現在呢?現在這個情況,你要怎麼解釋?”

“我事先也不可能料到潘子那麼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呀!”劉盼能本能地抗拒著,“你還好意思怪我嗎?那個看門老頭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有辦法支開他的嗎?結果呢?潘子就是被他認出來的。”劉盼能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著,“他不但看見了潘子,還認出了他。這事你又該給我一個什麼樣的交代?”

“原來是他認出了潘子。可是他怎麼會認識潘子呢?”

“別喊行嗎?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案子是我們做下的是嗎?”劉盼能驚慌失措地低吼道。

“他到底是怎麼認出的潘子?”來人壓低嗓音咆哮道,“都這時候了,你還要跟我打官腔嗎?要是潘子被抓,我們倆一個都跑不掉,誰都別想置身事外。”

“我沒想瞞著你。”劉盼能煩躁地解釋道,“潘子之前曾去你們’大院子’的門衛室借用過幾次電話,那看門老頭就記住他了。”

“潘子也真是的,他和那老頭認識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們呢?”來人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咬著牙埋怨道。

“所以他讓你一定要支開看門老頭呀!”劉盼能一手握拳,用力捶打著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齒道,“他不是說了嘛,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把那看門老頭給支開。換作是其他人看到他倒也沒關係,根本不用擔心會被認出來。”

“他應該把話說得更直接明瞭。我以為他讓我支開那老頭只是擔心他多管閒事的個性會壞事,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那老頭會認出他來。早知道我就應該想個更加穩妥的辦法,而不是那麼草率地打發了那老頭。”來人低垂下頭,懊喪至極,“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事恐怕早晚會查到我們頭上。今天一早就有個警察過來找我,問我昨天開車路過路口時有沒有看到一個建築工人模樣的男人?”

“你是怎麼說的?”劉盼能急切地追問道。

“我當然說沒有啦!這事我能說有嗎?要說看見了,不就等於把潘子給出賣了嗎?出賣潘子,不就是出賣我們自己嗎?我能這麼傻嗎?”來人十分爽快地否認道。

劉盼能聽完後,雙眉幾乎擰成了麻花。

“那人問你的時候,你是立馬就否認了,還是思考了一會兒再否認的?”

“我當時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就給否認了。”來人覷視著劉盼能凝重的臉色,心中愈發不安,趕緊補充道,“我當時聽說來找我的警察不是你後就有點慌了。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一般情況下不會再來找我了嗎?我這幾天心裡一直不太踏實,就怕警察找上門。那警察來找我時,我的神情可能有些不太自然,只好假裝很忙的樣子,隨便糊弄一下,儘快把他打發走。”

劉盼能聽完後,悶聲悶氣地嘟囔了一句:“你這掩飾怕是弄巧成拙嘍!接下來我哥他們怕是會更加關注你的一舉一動了。”

“啊?”來人猶如被當頭棒喝般,瞬間呆愣住了。

良久的沉默之後,來人略微清醒了些。恢復理智的他,強自鎮定道:“今天來找我的那名警察不是你派來的?”

“不是我,我壓根就不知道這事。”劉盼能黑著臉,反問道,“找你那人難道沒有向你自報家門嗎?”

來人搖了搖頭,如實回答道:“他只說自己是陽城市公安分局的,負責調查我們銀行運鈔車被劫的案子,現有個情況需要找我核實,希望我能配合他的工作。”

“那人長什麼樣?去找你時穿的是制服還是便服?”劉盼能繼續問道。

“便服,圓頭圓腦,一身正氣,一看就是個警察。”來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過,幹刑警的這麼一身正義凜然的模樣很容易被認出來的。這真要是去執行個跟蹤、臥底什麼的任務,怕是不合適吧?”

“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還有閒功夫操心別人?”劉盼能沒好氣地白了來人一眼。

“這人到底是誰啊?你心裡有數嗎?”

“應該是我哥最得意的愛徒,他叫王奎,現在是刑隊重案組的探長。”

“你哥為什麼讓他來找我?之前走訪調查我們銀行的不都是你們派出所的民警嗎?”

“這也正是我現在在擔心的事情。”劉盼能憂慮地說道,“我哥之前曾問過我,我們倆最近是否還有來往,他是很清楚我和你之間的關係的。所以,最開始他讓我來接觸你,想借著我對你的瞭解來探你的虛實。然而,這一次他在沒有知會我的情況下,直接讓王奎來找你,顯然是有意避開我。恐怕他是真的開始懷疑你了。不過……”劉盼能話鋒一轉,忽又故作輕鬆道,“也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性。因為潘子這條線索是王奎從看門老頭那兒摸出來的,我哥只是出於節省警力的考慮,不想再把核實的工作分派給其他人,順手就讓他來找你了。”最後,劉盼能還不忘追加一句,“我哥對王奎一向很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