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汁機的聲音響了一會兒停下來，蘇粲倒出來一杯蘋果汁，梁沅沅在安靜的環境里清楚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蘇粲轉了個身，從木櫃里拿出杯子洗乾淨，倒出蘋果汁，問她：“你喝蘋果汁，還是橙汁？”

梁沅沅看着他的側臉，他做事的時候總是很認真專註，雖然沒看過他寫歌的樣子，但大概能想象出來，跟現在差不多，低垂着頭，目不斜視，側臉在光線下稜角分明，俊朗非凡。

“蘋果汁吧。”梁沅沅說。

蘇粲把一杯蘋果汁遞給她，而後從果盤裡抓了橙子開始剝，準備給外面那兩個小孩榨橙汁。

梁沅沅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蘋果汁的甜度剛剛好，喝起來十分清爽。

榨汁機又開始運作，蘇粲拿起端起另一個杯子，裡面有他剛倒出來的小半杯蘋果汁，他一口喝完，放下杯子看着梁沅沅。

“什麼時候開學？”

“九月四號。”梁沅沅喝了一口，補充道，“我中途要回一次家，其餘時間都住在我哥家裡。”

蘇粲點點頭：“嗯，知道了。”

梁沅沅嘴唇湊在杯口，想把臉埋進去，不知道她當初的大膽都去了哪裡，怎麼一觸碰到他的視線就跟燙着了似的，慌手慌腳的，一點都不像她了，難怪會被孟漸晚笑話。

蘇粲一直一直盯着她，梁沅沅飛快喝完果汁，把杯子放下，逃去客廳之前丟下一句：“我去看小沁和小勉。”

蘇粲看着她的背影，莞爾一笑。

梁沅沅舒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看着兩個小孩排排坐在沙發上，吃着零食看着動畫片，她也坐了過去，跟他們一起看。

蘇粲一個人呆在廚房裡，望着側邊窗戶外的陽光，難得的輕鬆自在，可以什麼都不用想，感受着風從窗縫裡吹進來，裹挾着一股不怎麼燥熱的氣息，拂在臉上，空氣中似乎有淡淡的甜香味。

耳邊除了榨汁機的嗡嗡響聲，還有客廳里女生和小孩子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可是很奇怪的，他就是能聽見。

蘇粲想，以後一定會比現在好，會越來越好。

梁沅沅沒看過電視機里正在播放的動畫片，隨口問了一下，兩個小孩就輪流給她講前面的劇情，熱情得不得了，惹得她頻頻發笑。

餘光瞥見一道高大的身影走過來，她抬眸看去，是端着兩杯橙汁從廚房出來的蘇粲，彎腰把橙汁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看着梁沅沅：“你還喝嗎？”

梁沅沅搖頭。

蘇粲看了眼動畫片，坐在梁沅沅身邊，也認真地看了起來。

男人手長腿長，仰靠在沙發靠背上，牛仔褲裹着的腿挨着她的腿，一隻手墊在腦後，安安靜靜。

梁沅沅的心思卻不在動畫片上，手指繞着衣擺玩，腦子一團漿糊。蘇粲轉移視線看着她，一秒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偏着頭低聲說：“是不是有點無聊？不如我唱歌給你聽。”

梁沅沅一愣：“怎、怎麼唱？”

蘇粲坐直身子，拉着她的手站起來，將她帶進一間房。自從好兄弟搬出去後，他就把其中一間卧室改成書房，或者說是練習室更準確一些，一張書桌，一把椅子，靠牆擺放了幾種樂器。其餘的地方都是空着的，有時候會在這裡練舞。

他鬆開梁沅沅的手，走過去拎起一把吉他，回過頭看着她：“坐。”

梁沅沅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看見蘇粲靠着牆席地而坐，把吉他抱在懷裡，隨意地撥動了幾下，大概是在調音。

他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微曲，調好了音後就自顧自彈唱。

梁沅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聽着流暢的節奏如水般傾瀉而出，配合著低低的歌聲，讓她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她一直知道蘇粲的聲音空靈好聽，好似能夠穿透一切直擊靈魂，唱低音他也很厲害，絲毫看不出炫技的成分，自然而然就能唱出來，隨性又慵懶的調子，平添幾分滄桑。

她聽得入了迷，歌聲卻戛然而止，蘇粲抬頭看着她，展露笑顏。梁沅沅喃喃道：“我以前好像沒聽過這首歌。”

蘇粲：“當然沒有。這是新歌，還沒寫完，只是一段demo，等以後完整地創作出來再唱給你聽。”

“單獨唱給我聽嗎？”梁沅沅執着地問道。

還是說，她要像其他人一樣，通過電視或者網絡平台才能聽到他的新歌。

“單獨唱給你聽。”蘇粲笑了起來。

梁沅沅覺得，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是那種很陽光很燦爛的笑容。以前不是沒見過他笑，卻鮮少能看到他這樣的自在。

恍恍惚惚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又不太確定。

蘇粲把吉他放進吉他包里，豎在牆邊，抬步朝她走過來。面前的書桌上散亂着一堆紙，上面有寫寫畫畫的痕迹，是腦子裡偶爾蹦出來的靈感碎片，他給記錄了下來，還有一支黑色中性筆，筆帽找不到了。唯一的一支筆，捨不得丟，壓在那堆紙上。

梁沅沅抿了抿唇，心裡憋着話，表情也變得有些凝重：“蘇粲，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蘇粲怔住了。

他沒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也就沒提前想好答案，但仔細一想，這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他雖沒談過戀愛，卻不難想到，別的女友大概也會問自己的男友類似的問題。

沒聽到回答，梁沅沅手搭在書桌邊緣，仰頭看他，嘴角勾起一點弧度：“不是我自作多情哦，我是想說，你是不是早就喜歡我了。”說到這裡，她嘴角的弧度下去，語氣認真，“因為考慮到自己的條件，所以才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對不對？”

她從小生活條件優渥，從來沒有為吃穿用度發過愁，即使家裡管得嚴，只要她撒撒嬌賣賣慘，家長總會心軟然後塞給她額外的零花錢。

正因如此，哪怕她知曉蘇粲家裡的情況，也不曾往這方面想過。在她這天之驕女的眼裡，家庭條件從來都不是問題。

可她忘了，她可以不在乎，蘇粲自己卻不能不在意。

就在剛剛，他用低沉的嗓音唱着那首歌的時候，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心境，包括之前在廚房裡他問她是否介意他養兩個孩子。

他其實是害怕，害怕她會覺得那兩個小孩是負擔，是拖油瓶。

梁沅沅暗罵自己腦子愚笨，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從他的話里想到這一層。

蘇粲抿了一下唇角，手撐着桌面，視線落在草稿紙上那些潦草的字跡，很不想承認，但更不想欺騙她。

經過漫長的沉默，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梁沅沅的眼眶幾乎是立刻就紅了，想罵一句他怎麼難么傻，為什麼要考慮那麼多，她又不是那種看條件的人。要是嫌棄，她就不會喜歡他了。

蘇粲在對上她紅紅的兔子眼睛的那一刻，徹底慌亂了，着急無措地想找紙巾給她擦眼淚，桌上沒有紙盒，他摸了摸口袋，也沒有紙巾，只好用指腹抹去她眼角未滑落的淚珠：“對不起。”

梁沅沅抵開他的手，自己抹了一把眼淚：“我要說沒關係嗎？”

“你可以不原諒我。”

“如果你沒有成為現在的蘇粲，是不是就不會接受我。”梁沅沅換上了質問的語氣。

蘇粲沉默了。

梁沅沅點點頭，她猜對了，果然是這樣，如果他沒有參加節目一炮而紅，繼而接下許多工作，他根本不考慮跟她在一起。不僅如此，他還鼓勵她跟別的男生在一起。梁沅沅越想越覺得有股無名火竄上來。

蘇粲低下頭，無話可說，只能道歉：“對不起。”

“……”

梁沅沅氣不過，踢了一腳書桌腿，他怎麼可以這樣。

蘇粲深吸口氣，聲音低沉：“如果真是那樣，我會遺憾，但是不會後悔。我想和你在一起，更想給你一切。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我寧願不要你陪我過看不到未來的日子。”

梁沅沅逼回去的眼淚又要出來了，帶着哭腔吼道：“你是傻子嗎？！”

蘇粲頓了頓，傾身環住她的肩膀，低嘆一聲：“可能是吧。”暗無天日的生活他可以過，但不能拉她一起，說他執拗也好，說他傻也罷，他都認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過去多久都無法改變。

梁沅沅把臉埋在他腰間，眼淚全蹭在他乾淨的T恤上：“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還會丟下我嗎？”

蘇粲撫了撫她的頭髮，鄭重道：“不會。我會更努力的工作，讓你繼續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梁沅沅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把鼻涕也蹭他衣服上，聲音悶悶的：“那我答應你好了。”

雖然早就知道她的答案，這一刻聽她親口說出來，蘇粲感覺一股無法言喻的喜悅湧進胸腔，一顆心跳得咚咚有力。

他忍着笑意問：“不是要我追你嗎？”他連夜制定的追人計劃還沒來得及一一實施，她就答應了。

梁沅沅不說話，她都快心疼死了，還讓他怎麼追。她一秒都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只想跟他在一起，做他的女朋友，讓他不再顛沛流離。

蘇粲：“好。”

“好什麼？”梁沅沅仰頭，下巴抵着他的腹部，眼睛濕漉漉的，睫毛也是濕的，顯得楚楚可憐。

“我聽見你在心裡問，做我男朋友好不好，我說好。”

“呸，不要臉，明明是你問我願不願讓你當我男朋友。”梁沅沅的聲音仍舊帶着點哭腔的鼻音，軟軟糯糯的。

蘇粲的心也是軟的，低下頭，一個吻落在她眉間：“嗯，是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