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夏小雙是吧？”

“是我。”

“請問你的英語水平是？”

“呃……高中英語總分120分，平時能考八九十分吧。”

“我是問你的口語水平，能和外國人交流嗎？”

“這個……可能不行，沒和外國人說過話。”

“那很抱歉，我們的業務員經常要處理外貿訂單，要求是能流利和外國人交流或者擁有英語6級水平。”

“我可以從國內業務做起，外貿英語不好我可以學。”

“我相信你，但我們只需要兩名業務員，現在已經面試了三名英語6級的面試者了。”

“我看你們公司還有招文員，我可以試試嗎？”

“不好意思，我們的文員一般都是由業務員兼任的。”

“那好吧，打擾了……”

“或者你可以考慮下質檢的工作？工資比業務員高，試用期3000，轉正3500，月休2天，包吃，住房補貼200。”

“哦？這個待遇還不錯，平時需要做什麼工作呢？”

“主要是負責檢查車間產品的質量，每個小時抽檢一次，如果有次品需要返工，也要跟工人一塊返工。”

“那不是跟包裝工一樣嗎？”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記一下，有興趣的話和我聯繫。”

“好的。”

……

這是夏小雙來到風州縣之後經歷的第八場面試，她發現找工作說簡單簡單，說難也很難。如果是找一份車間手工活，分分鐘就能找到，當天就能上班；但要是想找一個坐辦公室的活，那門檻就比較高了，無論是業務員還是文員，都對學歷或技能有要求，而且基礎工資比較低。

她相信憑藉自己的學習能力，只要一個月就能勝任這些工作，但公司就是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經歷了八次挫折之後，夏小雙才發現學歷真的很重要。她的母親一直念叨“女子無才便是德”，在老家那邊，女孩子能上到高中就是鳳毛麟角了，能考上大學的更是寥寥無幾。種種外部環境限制了她對學歷的認知，覺得大專和高中沒什麼區別，沒想到在這邊找工作，大專學歷只是起步。

夏小雙是過了大專分數線的，離本科差了十幾分。她聽別人說專科讀出來沒什麼用，不能考教師和公務員，完全是浪費錢，還不如早點去打工掙錢多攢幾年嫁妝。現在她後悔已經晚了，一個從小到大沒接觸過網絡，沒去過大城市的女孩子能有什麼見識？還不是爸媽說什麼就是什麼。

“要不這份質檢工作先做着好了，好歹能學到點產品質量管理的知識，以後看看有沒有機會學外語。”

她開始懷疑自己，覺得乾脆就妥協算了，大部分出來打工的，不都是做的手工活嗎？

夏小雙渾渾噩噩的走出這家門頭很氣派的工藝品廠，朝着公交車站牌走去。

“咕……”

因為母親的嘮叨，中午飯只吃了幾口就沒吃了。這是她下午跑的第二家面試公司，這會兒已經5點多，按照風州人的作息規律，現在已經是晚餐時間。

“去前面的夜市看看。”

夏小雙緊緊拽着口袋裡的50元錢，有些不捨得把它兌成零的。這是她帶在身邊以防萬一的，如果太晚錯過公交車，還可以打出租車回去。

這趟來風州，除了衣物等個人用品，她總共帶了500塊錢，是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積蓄。

“這個地方，好像有點兒熟悉。”

“這不是那個林……誰的麻辣燙攤嗎？”

快步走到夜市攤位面前，夏小雙發現這個地方很是眼熟，似乎曾經來過，很快，她回想起來，幾天前相親過的那個林家男生好像就是在這裡擺攤。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遲疑，腳步慢了下來，生怕碰上面引起尷尬。

這會兒夜市上人潮湧動，正是附近工廠的下班時間，很多懶得做飯的工人直接在這找家路邊攤湊合著吃飽得了，也有一些賣衣服褲子、箱包皮具、鞋襪、首飾、玩具的攤，很是熱鬧。

出門的時候，媽媽給她塞了10塊錢，囑咐她要是找工作晚了直接在外面買碗面吃。夏小雙四處張望，想找家賣小面的攤，重慶小面分量足價格便宜，最受他們這些務工人員喜愛。

“誒，那就是林……的攤嗎？”

“生意好好啊~”

隔着四五家攤位，夏小雙驀然看到了拐角處的小林麻辣燙，果然如他表哥所言，生意好的很，三張摺疊小桌上坐着七八個人，擺菜的桌板前面還擠着三四個人，小老闆手忙腳亂的燙着菜，走近了能看到額頭上沾滿豆大的汗珠。

“老闆！這邊收拾一下！”

“好勒！”

有顧客吃完起身走人，邊上的人見縫插針立刻坐了下去，面對小桌上的狼藉，他大聲喊道，林小建只是應了一聲，卻沒過來，因為實在是走不過來，鍋里的菜馬上要出鍋，燙久口感就變老了。

“老闆！這邊碗收一下，聽不見嗎！？”

“生意還做不做了！？”

看着顧此失彼的小老闆，聽着顧客逐漸加重的語氣，想起那天媽媽的失禮，大家都是同村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不好鬧的太僵。夏小雙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起掛在三輪車邊上的抹布，脆生生的應了一聲：

“來了！”

“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忙了。”

她左手拿起剩下半碗湯的碗，火辣辣的湯底濺在手指上，右手把抹布捏成條狀，將桌上的剩菜全部包住，掃到碗里，再把抹布握成團，熟練的在桌上反覆擦了幾遍，直到看不見污漬，才捧着碗走到泔水桶前面，把碗里的剩菜剩湯全部倒了進去。

等到林小建發現這裡有個人在幫忙，她都已經收掉四五個碗了。

“咦？你，你怎麼來了？”

林小建萬萬沒想到小雙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在幫自己打掃衛生。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人家不是看不起自己嗎？但鍋里冒出的滾燙水蒸氣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我找工作路過，看到你挺忙的，大家都是同村的，能幫就順便幫個忙。”

夏小雙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哦，謝，謝謝你了。”

林小建道完謝，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二人之間頓時陷入沉默。正準備回頭去燙菜，他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關心的問道：“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咕……”

夏小雙連忙否認，但肚子出賣了她，發出抗議。

“你不急着走就在這坐一下，等會兒我請你吃麻辣燙！”

看到夏小雙臉上露出的尷尬神情，林小建笑了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熱情的說道。

人家幫了自己的忙，又沒吃飯，自己這個做飯的，能好意思讓人餓着肚子走嗎？

“不用不用！”

夏小雙急忙推辭。

“老闆，賬算好了沒啊！”

“錢不要的話我就走了啊！”

就在兩個人互相客氣的時候，邊上的食客大聲抱怨道。

“來了！”

“要不這樣，你幫我個忙，客人有什麼要求你幫忙處理下，等會兒忙完我請你吃飯，就當是答謝，成不？”

林小建趕緊應了一聲客人的抱怨，回頭以商量的語氣對夏小雙說道。

“那，那好吧……”

夏小雙的媽媽從小教育她女孩子心地善良最重要，碰上別人找你幫忙，能幫的一定要幫。山溝裡面基礎設施不完善，村民們蓋房子、紅白事等人生大事都是相互幫襯，少有找外面商業團隊的。如果林小建單純的請她吃飯她不一定會接受，但請她幫忙，善良的女孩子就不好意思回絕了。

在夏小雙看來，收拾碗筷擦桌子，這些根本都算不上是事兒，自打她上小學起，家裡這些活都是她乾的。媽媽從小教育她女孩子要手腳勤快，將來嫁到夫家才不會被婆婆刁難。

“咦，這女娃子哪來的？”

“是小林老闆的女朋友嗎？”

一些經常光顧的客人發現今天攤里多了個人，覺得奇怪，自詡和林小建很是熟悉的東北大塊頭開玩笑問道。

“是同村的一個妹子！”

林小建知道這些人愛湊熱鬧，如果自己藏着掖着，他們反而會追問個不停，乾脆隨口說了個不上不下的身份。

妹子，既可以理解為是女孩子，也可以理解成是妹妹。見小老闆大大方方的，好像沒什麼八卦可以挖的樣子，麻辣燙又不是細嚼慢咽的食物，三兩口就能吃完，老主顧們結賬走人，也沒興趣深入挖掘兩人間的關係。

忙活到將近七點，食客才漸漸散去，只有偶爾一個兩個人點菜吃飯，林小建終於有時間伸個懶腰，鬆一口氣。

“你嘗嘗我這裡的海鮮吧，都是活的，特別新鮮。”

稍微一閑下來，林小建立刻找到夏小雙說道：“這些你都不用管了，先吃飯吧，鴨血、蟶子這些你吃不？”

“哦……我都沒關係，不挑食。”

忙活了好一陣子，夏小雙確實是餓了，聽林小建這麼說，她覺得自己幫襯了一個小時，吃碗麻辣燙也不算佔便宜，便應了下來。坐到小板凳上，看着林小建忙碌的結實的背影，疲憊之餘略微有些出神。

“飯來咯！”

“豪華版麻辣燙，海鮮菇、娃娃菜、木耳、千張、鴨血、貢丸、裡脊肉、蟶子、花蛤、粉絲，今天辛苦你啦，這一大碗絕對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