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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晚,寒風早已料峭,霜月悄無聲息地上了中天,整個北俱蘆洲中,似乎攏上了一層的紗,這紗很薄,輕輕的,柔柔的,靜靜的,散於天,攏於地,似有似無,如夢似幻。從上往下看,在輕紗里,墜入空谷的落葉打着轉兒,偶爾經過的飛鳥羽翼上纏着光兒,還有搖搖擺擺的松柏枝上,恍若冬天的雪。

整個天地就在這樣的深夜下,是藏在輕紗後的神秘,是難以窺見全貌的不可捉摸,是來自於亘古中遺落的蕭殺,是在寂靜中悄然的凶戾。這就是北俱蘆洲,上古洪荒巫妖裂天的霸道,中古群雄爭鋒的撕裂,封神之戰的聖人之怒,都在這裡留下痕迹,並在紀元之下,緩緩浮現出來。

不知何時,在山後,從松間流出來的溪流中,搖着的潔白月色越晃越多,似乎到了一個界限,然後倏爾散開,撲簌簌向四下垂落,凝若寶蓮之相。再往上,彷彿有呢喃聲響起,一道曼妙的身影憑空出現,立在蓮花之上,四下的天光水色映照得她肌膚如雪,一塵不染,那散開的裙裾如一葉風吹而動的荷葉,她偏紫色的長髮垂下,擋不住身前的峰巒,隱隱有一種美好的曲線。

“北俱蘆洲。”

女子聲音微不可聞,可她言語一出,精緻面容上妖異的蛇瞳睜開,整個四下都有窸窸窣窣的莫名聲音,整個四下不斷有凸鏡面般浮現,此起彼伏的樣子,就好像有擎天巨人手持鐵錘擊打一般,下一刻就會出現塌天大難,災難降臨,萬物歸於混亂。

轟隆,

下一刻,當所有的空間凸起到了極限,恍若千百鏡面齊齊被擠壓,堆積到一起,然後只聽一聲大響,所有的空間裂開,出現的不是災難,而是每一縷空間都好像翎羽般精緻,染上一層森綠,妖異又華美,簇擁一個看上去是少年人的存在緩步走出來,他頂門上妖雲如蓋,沛然不可抵禦的部洲氣運垂落下來,堂皇大氣,厚重深沉。

轟隆隆,

紫發蛇瞳的上璟魔主看着出現在自己跟前的妖族大聖,只感到天地擠壓,滿目妖氣,她深吸一口氣,裙裾搖擺,蓮葉起伏,呢喃聲來來回回,在自己身子周匝構建成一個光怪陸離的天魔世界,才開口道,“九荒大聖,你這樣的態度可不是求人辦事的樣子。”

“求人辦事。”

李元豐的一道妖族大聖的分身冷冷一笑,四下妖雲層層,如不計其數擠在一起的妖目,他現在的力量當然比不上在西牛賀洲的鬼車真身的本體,可同樣的,這裡是北俱蘆洲,不是西牛賀洲,在自己的地盤上,他佔據地勢之力,鋒芒畢露,氣焰吞天,道,“本大聖只是給你們一個機會,雙方合作而已,你們怎麼想的,還以為本大聖求你們辦事?”

轟隆,

話語落下,驚雷炸響,整個四下一片雪白,映照出他妖氣森綠,而對面裙裾如蓮葉展開,鋒銳如刀刃。

轟隆隆,

驚雷再響,寒氣凜然,刺人眉宇。

李元豐見對面的上璟魔主的一道化身不說話,自顧自哼了一聲,他昂首而行,霸道強勢,用不容拒絕彷彿真理般的聲音,道,“西牛賀洲是紀元中心,天運縱橫,劫氣衍生,最是奇蹟之地。你們身為魔主,肯定垂涎已久。”

“不過你們也在西牛賀洲中知道,梵門是何等強勢,你們只要露出少許馬腳,梵門就能夠尋上來,將你們擒拿煉化。”

“你們要想在西牛賀洲中尋得奇蹟,爭取後發先至,超越恆元魔主,梵門從來都是大敵。”

“恆元魔主。”

聽到這四個字,上璟魔主蛇瞳豎成一線,冷漠不含任何感情,可裙裾搖擺地更為激烈,好像一時間,突然來了狂風暴雨,把滿池的荷葉蓮花打得搖搖擺擺,顯示出其內心的不平靜。

比起妄心魔主和白念魔主,上璟魔主對李元豐的心魔之主這尊天地間第一魔主恆元魔主的恨意更濃,因為在以往爭鋒中,她幾乎沒有佔到便宜,每次都灰頭土臉。這樣的仇恨累積起來,排山倒海。更何況,作為惡念淵海或者天地間第二尊強大的魔主,可以想象,沒有人比她更仇恨天地間第一尊魔主恆元魔主。

仇恨,道路,利益,三者結合,恨之大,不共戴天!

“上璟魔主,”

李元豐看上去是居高臨下,背後十個鳥首如環,森然幽深,吞噬所有,用一種聽上去直言不諱的語氣道,“你們三人不是恆元魔主,恆元魔主天生強大,神通莫測,即使有梵門在西牛賀洲層層設防,威壓部洲,對方還是可以輾轉騰挪,在部洲上從容落子,收割機緣,強大自身,你們三人要沒有本大聖的相助,只會在西牛賀洲上荊棘滿地。”

“這樣的局勢下,強者愈強,弱者愈弱,你們持續下去,在恆元魔主眼中恐怕也就是天魔之屬,談什麼魔主?”

“咹?”

……

最後一個字,掀起無形的音輪,從四面八方來,綴着日月之痕,星光之明,不停地疊層。每疊一層,氣勢更上一層,到最後,萬千波涌,圈圈重重。

上璟魔主美眸中的光徹底冷下來,周匝萬物凋零,混亂再到,扭曲如最複雜的迷宮,道,“鬼車,你說得再多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你現在在西牛賀洲中腹背受敵,岌岌可危,如果再不想辦法,只會更糟糕。”

“而我們三位魔主,”

上璟魔主裙裾一動,精緻的五官上瀰漫著神秘的色彩,彷彿從一隻噩夢中飛出來的翩然大蝴蝶,每一道美麗的紋理都勾勒着最為致命的痛苦,道,“我們完全可以等到人間界的那個界空真正併入西牛賀洲,引得西牛賀洲大變,梵門不得不重新布置應對之時,再入部洲,尋找我們的機緣。”

“真的?”

李元豐壓根不信,冷笑連連,道,“從現在到人間界上浮界空併入西牛賀洲得多久?這麼長的時間內,恆元魔主又能夠領先你們多少?再說了,縱然部洲大變,梵門要做別的事兒,但沒有本大聖在西牛賀洲中相助,你們要膽敢活動,也是得小心翼翼,很容易錯過機緣!”

“至於本大聖,”

李元豐大袖一展,雲霜滿空,叩天鳴鈴,道,“梵門再是大攻,可本大聖早就在西牛賀洲中根基落下,上有立世之基,明見萬里,下連亂石山碧波潭、盤絲洞、黃花觀和竹節山等等等等部洲關鍵節點,大勢早成,不可動搖。就是受挫,以後也能捲土重來,再上一層。”

“以鬼車你在西牛賀洲中的根基,確實有很大可能捲土重來。”

上璟魔主對此心知肚明,眼前之人在西牛賀洲中真正大勢已成,難以更改,作為僅次於梵門的第二大勢力,根本不可能被拔除,不過她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如出鞘的劍,森然奪人心魄,道,“不過捲土重來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現在紀元如火如荼,每一個剎那都會有新的變化,新的機緣,你恢復的過程中,會落下多少機緣?”

上璟魔主去過西牛賀洲,甚至還悄無聲息地在西牛賀洲中建立過道統,對西牛賀洲的認知超乎一般人之上,她可是知道,紀元瞬息萬變,各種各樣的變化依次發生。在這樣滾滾的紀元大潮里,錯過了,說不得就會再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