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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禮物?”

“晚上你就知道了。”馮嫣低聲笑道。

“阿姐這是跟誰學的賣關子,今天吊我胃口都吊了好幾回了!”

馮嫣向著妹妹伸出手來,“那你答不答應?”

馮小七努努嘴,沒有立刻去接。

她兩手抱懷想了一會兒——姐姐以往,在這種事上,從來不會畫大餅。

既然說了有禮物,還是這麼煞有介事地說有禮物,那肯定是好東西。

再說了,初來此地,第一個晚上就溜出去也確實有點太冒險……

“好吧。”馮小七用力地握住了馮嫣的手,“那一言為定,我今晚就等着看阿姐給我帶回什麼東西。”

……

黃昏以後,天箕宮亮起明燈,禮官的車馬也終於來到三辰峰的山門之外。

三辰,即是日月星。此峰極高,極險,叫人覺得若是站在了峰頂的最高處,伸手就能碰見日月星,三辰峰也因之得名。

天箕宮比馮小七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在真正來到這裡之前,她一直以為這只是一處建在山上的小小殿宇——可能比先前那個山廟要大一些。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天箕宮只是一個統稱——在三辰峰的上峰,一眼望去有無數樓閣依山而建。

遠遠望去,高處殿宇的琉璃瓦泛起金色的夕照流光,耀眼而燦爛。

今晚竟是要住在這樣如同仙境的地方。

在這種壓倒性的氣勢面前,馮小七竟有些眼熱,像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見雲海,看見日出,看見這世上一切宏大壯麗的東西,讓人一下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小七,”馮嫣停在山階上回頭,向著她招手,“快跟上。”

馮小七有些捨不得地低下頭看路,而後三步並作兩步走,連跨幾級跑去了馮嫣身後。

其實從下午的山廟到這裡,路程並不算遠,如果騎快馬,來回或許只要一個時辰,甚至更短。然而因為禮官徒手扛着若干禮器,且途中還休息了好幾次,整個隊伍行進的速度可謂如同龜行。

坐了一整日的馬車,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馬車沿着盤山而上的坡道,畢竟是走完了從山腳到這裡的大部分路程,餘下要走的只有百來級的石階而已。

“天師,”馮嫣望向杜嘲風,“今晚可有什麼事需要我來做?”

杜嘲風頭也不回,“沒,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今晚我還有別的事要先忙。”

馮小七聽他口氣不像白天那麼招搖,反而有些頹然的味道,不由得好奇,“天師今晚要忙什麼?”

“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杜嘲風撓了撓快要謝頂的頭皮,“天師不好當啊。”

馮嫣垂眸而笑,“這個時候,天師還有心情忙瑣事?”

杜嘲風咯咯幾聲笑了起來,“不耽誤嘛,你看你們夫婦今天上山,不是也沒耽誤去山廟找人家大仙的麻煩。”

“還沒找呢。”馮嫣道,“要是天師今晚忙完了還有時間,有興趣和我們一道去看看么?”

“沒有,沒有。”杜嘲風擺擺手,“我從來不給自己惹這種麻煩,今日隨手播下一個因,誰知道他日要結出什麼果來,我自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最後的這一句,杜嘲風用戲腔唱了出來,他音色極亮,聲音穿透山林薄暮中淡淡的霧氣,更驚起遠處幾隻飛鳥。

只有馮小七一個人後知後覺,“阿姐你們……今晚去找那個壇仙,是要去找他的麻煩?”

“是啊,因為他偷走了魏大人的東西,所以我們得去要回來。”馮嫣看向小七,笑着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算找麻煩。”

“……那他偷走了什麼?”

馮小七才問出口,就反應過來——啊,難道是那把劍嗎?

然而再看魏行貞的腰間,那把劍明明好端端地掛在那裡。

小七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馮嫣那邊的回答。

她有些無奈,“阿姐你,不會又要等晚上回來了再告訴我吧……”

馮嫣笑了笑,“嗯。”

……

安頓下來之後,天箕宮的伙食完全讓馮小七大跌眼鏡。

她怎麼也想不到,一處這樣仙氣盎然的宮宇,晚上的飯菜竟然一點油水也沒有。

晚餐的米飯是夾生的,青菜火候過了有些焦苦,且所有的菜品好像都沒有放鹽——除了最邊上的一小碟腌蘿卜,馮小七隻嘗了一小口,鹹得她舌根發直,當場嗆得一陣咳嗽。

然而身旁的馮嫣,對面的杜嘲風、魏行貞三個人,都各自坐在自己的食案前吃得一本正經。

馮小七看得有點懷疑人生。

她偷偷瞥了眼馮嫣小桌上的飯菜,從菜品的成色上看,姐姐吃的飯菜顯然和自己的一樣。

——早知如此,今天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就應該帶上一小罐豆豉醬。

雖然沒什麼營養,至少就着能下飯啊。

正當馮小七七想八想的當兒,另外三人很快就把飯都吃完了。

年輕的修士們似乎是卡着時間在這時走了進來,他們不由分說地上來就把所有東西——包括小七吃了一半不到的碗碟,全都收走了。

“哎?等等,你們——”

年輕的修士們沒有理會,依舊目不斜視、面不改色地端着碗碟走了。

馮小七一臉費解地望着他們的背影——她當下倒是吃了個半飽,但就吃這麼點兒東西,晚上肯定得餓啊。

“他們怎麼上來搶我的碗啊?”馮小七看向杜嘲風,“天師你也不管管!”

杜嘲風用手邊的厚方帕擦了擦嘴,“怎麼講,吃飯,也是修行啊。”

“……修行?”馮小七一臉錯愕,“難道你們每天都吃這種東西嗎?”

“天箕宮確實是這樣的,因為新人進的第一個地方永遠是後廚,等到差不多找到了點兒做飯感覺,就該調去別的地方了,”杜嘲風笑着道,“所以……”

“不是,你們到底怎麼咽下去的?”馮小七看向姐姐,“那個米……那個米硌得我牙疼——”

“平妖署也是差不多的規矩呀,小七。”馮嫣輕聲道。

“什麼。”馮小七再次噎住。

“不然五郎為什麼想盡辦法地往家跑……你以為他真是離家太久,想念爹娘了?”

小七聽得當場石化。

“不過司天台的伙食,倒一向是很好的,”馮嫣適時開口,“他們的小廚房和陛下的御膳房有一拼了。明早你要是起得來,可以讓天師派人帶你去那邊吃吃看,各式早茶麵點——光是米粥就有二十幾種花樣。”

“不……不用了。”馮小七咬住了牙關,“……我就是剛來,還不習慣。”

一旁杜嘲風已經忍不住哧哧笑了起來。

外頭就在這時傳來了腳步聲,眾人一時循聲抬頭,一個陌生的修士邁着輕緩的步子走了進來。

“天師,”那人輕聲道,“大理寺那邊,已經將人押到山門了。”

杜嘲風臉上收了笑,他有些百無聊賴地撐了撐肩膀,“好啊,該幹活兒了。”

“是什麼人來了?”馮嫣問道。

“你們也算熟人了,”杜嘲風笑道,“來的是上次在魏府被抓現行的郡君。”

“岑靈雎?”馮小七驚了,“她來這裡幹什麼?”

“長公主連夜向陛下請願,要郡君上天箕宮面壁思過半年,本天師有什麼辦法?”杜嘲風聳肩,“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