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從小生活在城市，家境不錯，極少感覺到城市的艱難，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孔世業他們這個群體，這些年，就是他們這個群體，還有比他們更難的群體，把城市的骨架撐大了。他一向自以為了解城市，他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羞愧，為自己的狂妄和淺薄。

門店一直做到今天，門店比原先擴大了些。孔世娟說，這個行業很累，但讓人感覺挺實在的。

最後，孔世娟提到孔世業這兩天又有新的計劃，新的想法。

周尋試探著問，關於美麗藝術公司的嗎？

孔世娟搖搖頭，這個我二哥跟我和郝婷都談過了，跟二嬸也談過了，很難，二哥放開這個念頭了。

孔世娟說孔世業目前還沒有對她和郝婷說清是什麼，只知道他有想法了，她和郝婷相信孔世業會有好想法的。

周尋猜測跟遊戲有關，這兩天孔世業一碰到他就問遊戲的事。果然，晚飯後，孔世業又來找周尋，一開口還是遊戲。

之前問過的一些問題，孔世業又細細問了一遍，之後又問了些新問題，令周尋吃驚的是，孔世業問的比前些天專業很多，不知道的會以為他是半個內行人。孔世業說他這幾天一直在瞭解這方面的東西，跟朋友電話聊、微信聊，上網查，還親自體驗了不少遊戲。

周尋也認真了，極細地回答，用大眾化的知識回答，也說了不少專業的東西。孔世業邊聽邊記著什麼。

聽完後，孔世業將那巴掌大的本子合起，連同筆一起攥在手裡，一直到他離開周尋的房間，都沉默著。

第二天一大早，孔世業又來找周尋。

我很想做遊戲的，先做一個工作室。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有人叫文化產業，只要有本事，就能用不多的本錢做出大前景。孔世業說。

你想試試？周尋問，驚訝於孔世業形成計劃的速度，前兩天還在構思“美麗藝術”的細節和前景。

這是真正動腦子的活。孔世業嘆口氣，我腦子裡沒有這種東西。本事才是真值錢的，可我就缺那種本事。

周尋慶幸孔世業的理智。

孔世業顯得很悲傷，他看著周尋，半伸著手，那種迷茫的樣子讓周尋幾乎不敢直視。

孔世業深呼幾口氣，很明顯在調整情緒。他開始“冷靜”地分析自己的情況。

孔世業承認自己對遊戲不懂，不管是對遊戲本身還是對遊戲行業。經過這些日子的瞭解，也發現遊戲和他之前接觸的行業不一樣，他之前接觸的不是說就做得多好，但感覺只要用心點，要了解要進入，還是有些信心的，但對遊戲他沒底。在孔世業看來，遊戲是另一個世界，沒有接觸之前，他一直認為是玩，想不到這玩也是門了不得的生意，他很難理解遊戲痴迷者，很難理解那樣的玩能變成一種事業，這個世界也不像他以前認為的那樣，拼一拼就能上手的。

太快了。孔世業嘆，都跑得太快，也太雜了，這些年我們在城裡，拼了命追，還是追不上，拼了命想弄明白，還是有太多不明白。孔世業臉上現出少見的沮喪神色，他抬起頭，看著周尋，目光找不到焦點。

孔世業提到，每次回鄉，和孔青虯碰到，他都很想跟孔青虯談，孔青虯是科學家，他會了解最新的東西，他呆在城市中心，走在這個社會的最前頭，他很想知道那些，說不定對自己是有啟發的。但他還是不太敢細問。

你知道，我怕問得太多太真。孔世業盯住周尋，知道自己落得太多，知道被扔下了，我就要好些天睡不著。有時，青虯講的一些我懂都不懂。城市鄉外面那條河，嘩嘩往前留，我像塊石頭，被擱在岸邊，誰也用不著。

別太慌，也沒你想的那麼快。周尋安慰著，也有些沒變的東西。周尋覺得自己的安慰很含糊。

你好像跟你哥不太一樣。默了一會，周尋又說。他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提起孔世成。

在我哥看來，可能是什麼也不變的。孔世業說，我們從小叫他木板，不會變形的。

孔世業說他不想跟孔世成一樣，覺得他沒趣，認為比起自己，孔世成會被更快地落下，但有時又奇怪地羨慕他，覺得他的日子沒那麼操心費神。

孔世業言語有些混亂了，周尋不再說什麼，給他留出一段安靜。

事後，孔青虯問起，世業和世娟兩個分析得怎樣了，他們兩人可是最積極跟你溝通的，你應該很瞭解了吧。

有時，溝通得越多，越不瞭解。周尋說。

搞不明白你。孔青虯搖搖頭，我想知道，有沒有分析出什麼來，直接點，我適合於直接的東西。

周尋默了一會，說，孔世業和孔世娟應該跟玉睛失蹤無關。

你的直覺？孔青虯追問。

周尋點點頭。

能不能來點理由？

周尋說，直覺這東西是最沒有理由的，確要說一點，可能是他們的心思不在玉睛上吧，清晰點說，他們的心思不在孔家，而在城裡，不是說玉睛對他們沒意義，而是他們可能想逃離玉睛代表的一切。

孔青虯久久咀嚼周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