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堂兄很多事就是我堂嫂這樣擋著的。孔青虯說，但她從不拿出什麼氣勢，好像那些話是我大堂兄教的，給足了男人面子，用鄉下的話來說，這是前世修福氣換來的好媳婦。

我大堂嫂的為人處世，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比她厲害的。孔青虯說，你說得沒錯，她確實有當家人的潛質，當然，跟我爺爺，我奶奶那種當家人完全不一樣。

孔青虯和何玉慧很少有什麼實質性的談話，但在平時何玉慧有意無意的言語中，她的行為中，會不知不覺讓別人瞭解一些東西。

首先，何玉慧已經到鎮上檢查過，肚子裡的孩子是男孩，醫生看得清清楚楚的，她也“自然而然”地讓孔家人都知道了。這個男孩將是孔家的大男孫，在鄉下，特別是在孔家，大男孫是有著特殊意義的，特別是孔世成在鎮政府上班，他的大兒子又是不一樣。她顯示出作為大男孫母親的“責任”，行事中會讓人意識到她這個身份。她還會明確另一個身份，就是孔家的大兒媳，丈夫在鎮政府工作的人，這些讓她帶上某種說不清的“自覺”。

表面上看來，孔世成這個在鎮政府上班的人是孔家這一輩人的主心骨，但實際操控著的是何玉慧。孔青虯說她操控得太爐火純青了，以致幾乎沒有人感覺到。

孔世成很少說話，一旦說話，常將領導放在嘴上。沒有提具體哪個領導，只要提到領導，他的表情就給人一種肅然感。孔青虯說好像一秒進入開會狀態，又好像突然立在領導面前，聽領導安排工作。

在單位估計是一個愛巴結領導的人。孔青虯說，一個小職業，整天就想著怎麼討好領導。

周尋說，別想得太簡單，別拿電劇裡看到的那些人物形象亂套。我反覺得你大堂兄是不會巴結領導的那種，甚至在領導面前不太會說話，也可能是想巴結但沒那種性格和辦法。

又是一個很好的研究對象吧。孔青虯嘲諷地說。

周尋不直接回答，只說想跟孔世成談談。

周尋決定和孔世成談體制內的事，他有不少朋友在政府機關工作，平時聽了不少。

周尋和孔世成談了一個晚上，提到體制內的事，孔世成果然願意說話，不單願意說，還有種嚴肅的探討味道。周尋先對體制內一些東西提看法，慢慢引出孔世成的觀點——周尋太想聽孔世成的觀點了，到孔家這麼多天，他幾乎沒聽過孔世成說什麼代表自己的話——孔世成說了，很多都是從某個領導那兒來的，領導的看法，領導的意見，領導的評價，領導的交代……

領導認為的就是他認為的。周尋對孔青虯說，總結起來就是這樣，可怕的是，他是下意識地同意，真誠地認同領導。周尋故意談到一些較大膽的想法，對體制的一些批判，對一些社會現象的思考，對政府部門一些做法的評價，孔世成緊張起來，甚至恐慌了，不停地想扯開周尋的話題。

難以理解。周尋說，怎麼會小心翼翼到這種程度。

孔青虯說，你跟他談這些，和玉睛有什麼關係。

是沒什麼關係。周尋賭氣地應話，你這個大堂兄眼裡只有領導，沒有玉睛。

你是排除他的？孔青虯追問。

周尋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