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經常有人到孔家坐，周尋觀察過了，除了一些鄰里閒坐，看看丹生婆婆，和孔騰馮梅芳閒聊，多是來找孔世成的。他們喜歡提到鎮政府，幾乎所有的話題都可以跟鎮政府扯上點關係，好像孔世成就代表了鎮政府，或接近孔世成就接近了鎮政府。看得出，鎮政府在鄉里人心目中是一個閃光的存在，神秘又有力，掌管著他們日子裡很多東西，談論鎮政府好像也沾了光，若能從孔世成這裡得到一點消息，就像得了什麼好處。

有不少是專門來跟孔世成傾訴的，他們碰上什麼難事了，寨裡鄉里說不清，想要跟鎮上說說，但對不上話，孔世成是能遞上話的。

孔世成總是了一邊沏茶，一邊輕輕點頭，好像一切都明白了，能處理什麼的樣子。

周尋很驚奇，你大堂兄能幫他們辦事？

他什麼都沒法辦。孔青虯說，就算是真能辦的，他也不敢接。他能做的就是沖人家點點頭，好像真的能替人辦什麼事。可從他的點頭和傾聽裡，鄉人也得到很大的安慰般，很少人再細究什麼。

周尋饒有興趣地看著，鄉人們圍坐著，上身傾向孔世成，孔世成極少開口，只是沏茶，周尋甚至懷疑他有沒有真正在聽。

孔青虯說孔世成只是鎮政府一個小職員，規規矩矩，但鄉人認為他是真正的官，有某種說不清的力量感。

倒是何玉慧，更能引起周尋的注意。

孔世成沏茶時，何玉慧在一邊幫忙，或給長輩端茶，或準備些零食之類的，跟孔世成看起來十足的夫唱婦隨。她很安靜的樣子，但周尋發現，她偶爾插幾句話，有掌控事情的力量，且做得那麼自然，人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她。

有一個老人專問到鎮政府招考職員的事，他的大兒子剛大學畢業，他細心地對孔世成唸了兒子讀的大學名稱，讀的專業，兒子的性格，做事的用心。他說兒子想試一試，年輕人嘛，什麼都可以試的。

孔世成放下茶壺，臉上現出疑惑的神情，招考職員？這事還沒有見到文件，也還沒聽領導提到。

我是說……那個老人欲言又止。

何玉慧立即接口，說孔世成會留意的，如果有這方面的文件，或聽到類似的消息，會記在心上，先跟老人通個口風。但考試是正正經經的事，政府文件寫的，有規則的，得按規則來的。何玉慧說得委婉，很生活化，意思很明白。

那個老人不迭點頭，衝孔世成道謝，麻煩他有消息通個風。

周尋細看孔世成，他暗暗鬆口氣的樣子，衝老人點了下頭。

老人端起茶，心滿意足。一個婦女湊上來，說要辦身份證，她什麼也不懂，問孔世成，能不能託他去辦。

孔世成說辦身份證得人親自到，要看真人的。

何玉慧說孔世成會列個單，寫清楚辦身份證要帶什麼東西，她回家備好，到時早一點上鎮子，在辦證的窗口排隊。她說就是世成去也得排隊，他在鎮政府裡做事，人家都看著的，插隊這種事不會做，也沒有必要。只要證件齊全，辦個身份證很容易的。辦好後那張單倒是可以給孔世成，時間到了他可以幫忙領回來。

那婦女眉開眼笑，對孔世成直說麻煩了。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事後，周尋對孔青虯說，其實沒做什麼，但好像替人家辦了，不單不得罪人，人家還得謝她，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