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时代心灵报告》 五七零八

周尋再次失去頭緒,對孔世業的懷疑已煙消雲散,但關於玉睛感應世道人心說法,盤桓在他腦裡,揮之不去。孔世業最終沒告訴周尋他信不信,只是把這個想法扔給周尋。周尋猜測孔世業是想信的,信了問題將迎刃而解,玉睛沒有出過事,只是被丹生婆婆一時糊塗藏起了,孔家人還是原來的孔家人。但信了意味著世道人心確實變了,也是種糾結。周尋不知道孔世業是不是選擇了迴避一切。

周尋跟孔青虯提起孔世業的這個懷疑,孔青虯恍然,說他倒從未想過這點,承認丹生婆婆確實曾提過這個說法。

我大伯和大伯母肯定是信的。孔青虯說,我想,這兩天他們可能也是讓我奶奶鬧亂了,一時沒想到這個。

想到這個他們會輕鬆嗎?周尋問。

你覺得他們會輕鬆嗎?孔青虯反問周尋,玉睛被替換了,是極大的壞事,世道壞了,是挑戰他們價值觀的,怎樣都輕鬆不了了。

你呢,相信這個說法嗎?周尋問孔青虯。

孔青虯靜靜看了周尋一會,說,你怎麼會問我這個。

因為我發現越來越搞不懂你了。周尋半是開玩笑半是正經。

難道你相信?孔青虯湊近周尋,說說你自己,別總想著套別人的話,我不相信你會相信這個說法。

世間無奇不有,只說孔家這個玉睛本身吧,就算那個巫的傳說有些誇張,單單探究玉睛這物件當初是怎麼制的,那麼遠的古代,那層玻璃狀物哪來的,中間的那眼睛狀的東西又是什麼,傳了這麼久遠的歲月,本身已是奇蹟。周尋說,還有很多未知的東西,在人類的思考範圍之外,人類判別真假靠的都是經驗,從另一方面說,都是偏見。誰有資格總懷疑什麼,肯定什麼,輕易下定論。

又來了,理論家。孔青虯煩躁地揮揮手,繞來繞去,聽得頭大。

可能因為我沒有一點頭緒。周尋說。

孔青虯嘆口氣,我也很亂。

這件事又堵住了,周尋對孔青虯說他不知該怎麼往前走了。

孔青虯不作任何回應。

晚飯後,周尋一個人在院裡繞圈,不知怎麼往前走還是得走,他想著接下來跟誰談談比較好。何玉慧從後廳出來,直直走向周尋。

一時還沒有什麼頭緒。周尋先開口,他知道對何玉慧是來問這個的,幾乎不敢直視她熱切的眼睛。

何玉慧談起孩子的預產期,過幾天就到了。她的焦急蓋過了孩子即將出生的驚喜。她拜託周尋一定要找到玉睛,他的孩子應該得到玉睛的祝福,她反覆強調孔家的孩子出生後第一次觸碰玉睛的儀式是多麼重要。她說這些天問過丹生婆婆很多次了,沒什麼結果。她請周尋跟她一起到丹生婆婆房裡聽聽。

何玉慧將周尋引到丹生婆婆房間,意思是她探問丹生婆婆,周尋看能不能聽出點線索,她相信周尋能從一些普普通通的對話裡淘出有用的東西。周尋發現何玉慧挺有主意的,這倒是個好法子,很多話他問起來不自然,何玉慧問就方便多了。

剛走進房間,丹生婆婆就朝何玉慧和周尋伸長雙手,說,髒了,洗手,四周太髒了。何玉慧去盛了小半盆水,浸了一條小方巾,坐在丹生婆婆床前,邊給老人洗手,邊問。

何玉慧向丹生婆婆探問,近段時間有什麼人來看過她,有沒有什麼怪異的事,有沒有人拉過丹生婆婆的手,碰過她的衣服,搜過她的床,摸過裝玉睛的木盒,有沒有人總一個人在這待著。又問孔家家裡人有沒有說過些什麼,關於玉睛的。

丹生婆婆有時什麼也不答,專注地看著浸在清水裡的手,有時胡亂回應幾句,和何玉慧問的完全不搭調,但周尋聽出來了,她床前一直有人來來往往,有外人也有孔家人,對孔家人,她說了個遍,所有家裡人都在她床前呆過,相當於什麼也沒說。但她關於木盒的話引起了周尋的注意,何玉慧一提到木盒,丹生婆婆猛地轉過臉,盯住床一角的木盒,說木盒不能碰,誰也不許碰。她警惕地盯住何玉慧和周尋,對他們重複著木盒不讓碰的話。周尋想,只要她醒著,別人應該很難有機會碰木盒。

周尋覺得再問不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何玉慧問了一句話,周尋的注意力從丹生婆婆身上轉到何玉慧身上,她幫丹生婆婆擦著手,突然問丹生婆婆對玉睛怎麼看,玉睛還像以前那樣有靈力嗎?

周尋凝視著何玉慧,她顯得惶惑,邊暗暗地長長地呼著氣,好像那些問題是繩子,纏繞得她喘不過氣。周尋知道丹生婆婆現在這種狀態,不可能回答何玉慧這樣的問題,看得出何玉慧也沒指望丹生婆婆回答。周尋這時極想跟何玉慧談談,她相信的看重的是玉睛本身,還是玉睛對她本人,對孔家的意義。周尋突然感覺,何玉慧想做當年的丹生婆婆,這讓周尋對她刮目相看。

玉睛是乾淨的,是這個世道,這世道里的人心壞掉了,給玉睛揉了沙子,讓玉睛起了霧。丹生婆婆突然說。周尋和何玉慧猛地盯住丹生婆婆,她剛剛洗好的兩隻手握在一起,放於胸前,極安寧的樣子。周尋和何玉慧對視,他們無法確定剛才那句話是從丹生婆婆口裡說出來的。但丹生婆婆又開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