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熱鬧了,開始準備孔世業和郝婷的婚禮,馮梅芳喊了寨裡幾個婦女,年齡和她相仿,據說是懂得婚禮習俗流程又會幹活的,都叫什麼姆或什麼嬸。傳統的婚禮習俗,現在能熟悉整個流程的很少了,這些阿姆阿嬸在紅事白事中很受歡迎,她們知道所有的講究、細節,照她們說的做,會諸事順利,大吉大利,如果哪個環節錯了,以後的日子可能就會有些磕磕碰碰的,所以都極慎重。
周尋對這些流程和講究很好奇,跟著那些阿姆阿嬸團團轉,探問的同時,幫忙乾點雜活,好像他也很重要的一員。
阿姆阿嬸們做紅桃粿,蒸發粿,蒸白糖包,備箱子竹籮,備白糖豬肉麵條,做各種餅食,備各種生活小用品,一切都用老手藝,要做出老味道老形式。對紅事白事,這些阿姆阿嬸是極熱心的,她們全身心投在裡面,其講究和認真到了苟刻的程度,好像做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周尋為她們的熱心感動,孔青虯卻有些不以為然。
孔青虯認為,對這些阿姆阿嬸來說,這不是幫忙的事,而是體現她們某種價值的事,寨裡的男人年輕人大多外出,田不種了,家務活也少了,這些阿姆阿嬸的日子好像丟了。在這些事情裡,她們能把以前的日子找回來一點。
周尋知道孔青虯說得有道理,但認為孔青虯片面了,他說,有些東西你沒有真正明白。
幫忙幹著些雜活時,周尋邊和那些阿姆阿嬸聊,她們給他講寨子以前的日子,以前寨裡哪一家的喜事都是全寨人的喜事,寨里人都會走近。她們懷念那種人情味,一輩子那麼一次的事,寨里人用心地見證,那種感覺她們說不清,但周尋理解她們的意思。她們喜歡以前那樣,寨裡的人一起經營某個人某件事,辦一件大事像有整個寨子的人在撐著,有底氣。如今各過各的,什麼都跟別人無關了,她們不習慣。
孔青虯說,以前的時代適合集體,現在的時代各過各的才正常。
周尋不接孔青虯的話,他在這些老手藝老味道老形式中入了迷。他對孔青虯說,太有儀式感了,一切都這樣莊重,難怪以前的夫婦穩定一些,有這些東西,人的感情會更有份量。
感情跟這些有關係嗎?孔青虯不習為然,這些老講究老規矩又瑣碎又沒道理,已經被淘汰掉了,也就在鄉下,在我大伯母這輩人這裡還在相信和講究。
周尋說,別小看這些“瑣碎”,生活的力量往往就在它們之中,很多變化也是因為這些東西一點點的消逝,量變引起質變。
打住。孔青虯舉起一隻手,我們的理論家又要長篇大論了。
錯,我不是長篇大論,我只是具備從生活中提煉哲學的能力。周尋笑著說,這種能力總讓我看得到更深更隱秘的東西。
臉皮夠厚的。
孔世業、郝婷、孔世娟和孔藍雀他們也在準備,孔世業主要聯繫一些住得近的朋友和同學,孔世娟和孔藍雀幫郝婷準備新酒服、新衣服、各種生活小用品,帶她去挽面、做頭髮。周尋很奇怪,對其它事漠不關心的孔藍雀,對郝婷的事特別熱心,耐心地跟郝婷商量敬酒服的款式,鞋子的搭配,郝婷婚禮的很多東西都是按她的建議挑的,並由她在網上訂購。郝婷有時想節省一些,孔藍雀就教育她,這是真正的大事,一輩子就這一次,省什麼省,把自己這麼廉價地嫁出去?她還送了郝婷不少東西,用她的話說,結婚時必須讓自己最美。因為關注孔藍雀,周尋連她們姐姐妹妹間這種事都探聽到,孔藍雀對婚禮的態度讓周尋驚訝,也讓他胸口有了莫名的湧動。
朱彩彩則忙著準備些花花草草,比起孔世業和郝婷的婚禮,周尋更期待朱彩彩到時用花裝飾的婚席。
有時,周尋像成了孔家一份子,沉在這場婚事之中,和孔家其它人一樣,似乎把玉睛的事忘個乾淨了。但當天黑了——鄉下的晚上黑得特別乾脆特別純粹,周尋在這裡很容易安靜,他的思維在晚上總特別活躍——周尋就不知覺地想起玉睛,他越來直肯定玉睛還藏著其它的秘密或價值,但除了孔青虯,他不好再跟別人提。
除了對玉睛好奇,對孔青虯,周尋也有越來越多的疑問。
青虯,你之前對玉睛太關注了。和孔青虯一出寨外,周尋就說,按理說,你這個科學家不會對什麼傳家寶之類的太過用心。
你又有什麼怪念頭。孔青虯顧自往前走,玉睛的事,只要孔家人都會關注的,只是關注程度和關注點不一樣,玉睛丟了是孔家的大事,也是很私密的事,你又剛好是什麼私家偵探,也是個不相干的外地人,我讓你來最正常不過的。
解釋得太細了。周尋想,不像他的風格。
我覺得你太關注了。周尋說。
孔青虯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