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離此刻正在自己屋內盤坐調息,他的膚色已恢復如常,頭頂之上白氣縈繞,體內真氣流轉漸漸恢復正常。
屋外陸完守在門外,身邊還有一個十五六歲樣子的少年,嘴裡叼著一根稻草,雙手攏著蹲在那裡搖頭晃腦。
陸完看著少年的樣子不禁失笑。現如今風雨飄搖,也就只有這小子什麼都不想,悠哉悠哉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屋門,又看著東方發白,心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不知何時聶離才能醒轉。
就在這檔口,屋裡傳來一聲略微嘶啞的聲音:“進來吧。”
二人眼神微亮,那少年一個蹦起,推門而入,陸完緊接其後,順手帶上了屋門。
聶離雙眼睜開,眼中略有疲態,他咳了一聲。那少年略有緊張地看著聶離。聶離擺手示意無妨,緩了片刻說道:“現在外面如何?”
陸完清清嗓子,說道:“局面暫時控制住了,各所正在全城搜查魔教眾徒,只是一時半會兒估計沒什麼結果。”
“風白和一笑呢?”
“那邊傳來消息,白鹿寺遭到一夥黑衣人的襲擊,高手不少,倒是都被一笑攔下,現在二人已經匯合,正在回京途中。”
聶離沉思片刻,問道:“韋先生在哪裡?”
陸完搖搖頭,說道:“還未見到。”
那邊少年這時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大人,要不要派我去澤王府或者宰相府,這事兒他倆脫不了干係,乾脆抓回來,好生拷打一番,我就不信問不出什麼。”
陸完聽到少年言論翻個白眼,頗為無奈。聶離卻是啞然失笑,對著陸完道:“行了,你先去忙自己的罷,盯著紫聖宮,還有繼續追查八道劍的下落,我這裡無妨。”聶離又望向那少年,接著說道:“雷侯,這幾日你待在六御司,不可亂跑!”
“哦!”少年無精打采地答應了一聲。
聶離起身道:“我去趟無間獄,不用跟著了。”
那雷侯顯然想要跟著去,卻被陸完一手拎著走了出去。
無間獄的石門已是不見其蹤,聶離的腳下有著數十塊大小不一碎石。他盯著碎石有些出神,暗歎道好霸道的掌力。
與絕滅王一戰後,他對於此人的武功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此人不愧被魔教眾人推崇為歷任的最強教主,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韋先生可制住他。然後聶離又想到一人,天劍客或許也能與絕滅王一爭長短。
魔教勢微之後,江湖上這二十年休養生息,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不少高手,而天劍客便是其中最強者。
案卷記載,二十年前魔教與六御司和諸多江湖高手大戰連天。那時天劍客便是初露鋒芒,當初也有不少人將斬殺絕滅王的希望寄託在年輕的天劍客身上。只是後來韋先生在皇宮與絕滅王一戰,化解了這場危機,不然便是這二人獨領風騷了。
他想到了絕滅王說的話,也想到了韋先生昨夜的叮囑。這二人看得不錯,自己確實不喜歡朝堂裡這些彎彎繞繞。雖說江湖裡勾心鬥角的事也不少,但大抵是快意恩仇。哪如現在般,做事情要思前顧後,麻煩至極。
他又想到了元四哥,臉上無奈之色閃現,你說你給我留下個這麼大個麻煩,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著實可惡。
想到這裡他有些憤憤,日後地下相見,定要刺你幾劍,叫你知道我這些年過得有多辛苦。聶離搖了搖頭將思緒放下,抬步走入無間獄內。
進了大獄之內,聶離鼻頭吸了吸,好重的血腥味。他藉著綠光環顧四周,各處牢籠的囚犯都已經沒了氣息,死狀極悽慘,仿若干枯人皮癱在地上。
最為奇怪的是,無間獄的那些黑袍獄卒都不見身影,連個屍首都不曾見到。聶離一路行過,嘴角冷笑連連,好一個絕滅王,當真是一個活口都不留。
聶離的腳步最終停在了無間獄最後一層的門外,黑桑石門緊閉,似乎從未打開過。他雙眼凝視前方,像是要看穿這道石門。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往前一步,石門便會打開。
過了不知多久,黑暗中時間流走總是無甚感覺。聶離忽的轉身離去,雙眼堅定。
隨著聶離離去,無間獄再次恢復了死寂,無間之獄、九死之所,就此只剩厲鬼飄搖。
三日之後,朝堂風雲變動。
百官上書彈劾六御司。
“一曰欺君瞞上,二曰構陷良臣,三曰目無國法,四曰欺壓善民,五曰酷吏無忌,六御司上下沉痾難返,望陛下裁撤其司,以正國法,以安民心。”
朝堂上太子沉默不語,澤王上躥下跳。陛下面無表情,下旨召韋先生入宮。
聶離雙手一撮,將屬下抄寫的百官奏疏化了碎屑,冷冷說道:“原來是這麼個打算,大理寺的案子怎麼樣了?”
道是前日大理寺一位小吏未去衙門當值,刑部在其家中發現此人中毒而亡,後又在大理寺中發現這名小吏寫的一份彈劾六御司的奏章。
接下來刑部收到一名六御司千戶的檢舉,告發此事乃六御司右督巡使聶離暗中授意自己所為,這名千戶畏懼聶離權勢只得聽命,現見東窗事發,只得請罪。
陸完面色陰沉,說道:“大理寺被毒死的小吏名叫謝清,是承德十年的進士,沒什麼背景,估計這次也是倒黴。司裡那名千戶名叫朱姚,是四所之屬,入司已然二十餘年,比韋先生在司裡的時間還長,至於出身來歷,似乎是被什麼人抹去了。”
“哦?”聶離劍眉緊鎖,頓了片刻後道:“看來對方是蓄謀已久,一步接著一步,當真是好算計。”
陸完無奈道:“此事實在是太過古怪,韋先生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動作,聽聞已經入宮了。”
聶離皺眉問道:“現在哪裡?”
“宮裡的消息都斷了!不過應該不會為難韋先生。”
“哼!諒他們也不敢。”聶離冷笑道:“這幫蠢貨到底沒有點明絕滅王之事,是留了一手,怕先生徹底翻臉。”
“確實因為絕滅王一事,朝中大小也不會逼迫得太緊,只是暗處那人不知意欲何為?”陸完憂心道。
他將此事整個覆盤一遍,從朱雀樓刺殺聶離之始,到紫聖宮伏擊吳道子,看似是針對聶離一人,將整個六御司的目光集中在穆隼與澤王身上。直到魔教夜襲,絕滅王再現人間,對方才出了殺招。
不然在平常時節,一個大理寺的小吏加上六御司一個千戶反水,又豈能動了六御司的筋骨。此番因為絕滅王之事,陛下與韋先生生了嫌隙,眾人推波助瀾之下才造成如今局面。
有韋先生的六御司和沒有韋先生的額六御司是兩回事。這根定海神針出事了,六御司上下的魑魅魍魎們便是都要動動心思了,朝堂之上的那些猛虎惡獸們便也敢張開獠牙啃食這頭巨獸。
陸完望向聶離,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大人要早做打算,您這些年做事狠辣果決,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韋先生有力難使,那穆隼與澤王必然趁此機會下手,早做防範的好。”
聶離雙目如電,盯著前方。自己是右督巡使,困住了韋先生,下一步必然是要對自己出手。是繼續派些阿貓阿狗來殺自己?還是要用大義的名分懲處?
自己做這個右督巡使,司內大有不滿之聲,如今韋先生顧不上這邊,這幫人恐怕就要蠢蠢欲動。
聶離站起身來,負手走了兩步,說道:“你與雷侯今日做好準備,宮裡應該會派人暫掌六御,六御司內我怕是護不了你們周全。找人傳信給陌兒,出關後小心行事,還有風白和一笑,暫時不要入京。”
就在二人商議時,六御司外京都衛披甲持槍將這座黑色官邸重重圍住,一位身穿紅衣蟒袍的太監手拿聖旨入門而來。
府內六御司眾人跪拜相迎。
蟒袍太監尖細著嗓子說道:“六御司右督府監察巡使聶離接旨!”
這一喊其是用了上乘內功,聲音立時傳遍整座千盛廊,六部衙門的官員皆是出門冷冷瞧著對面那桌黑漆漆的建築,像是在見證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