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有归途》 深夜碰头

今日陛下未開朝會,而是將太子、澤王、穆隼,還有六部尚書等人一同召進了御書房。

這一商談,便是整整一日的光景。從日上三竿到暮色蒼茫,兩位皇子連同諸位大人的晌午飯也只是在宮裡匆匆用了。

“好個趙悠之,居然想一口吞下右督府,不怕撐死自己?”

皇城之外的一處僻靜之地,兩輛馬車各朝東西,車上之人正隔著布簾說話。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王爺無需心急,這事才剛剛開始。六御司牽扯甚廣,左右督府麾下數萬的玄衣使,還有潛藏在各處的諜子,一著不慎便是會動搖國本,沒有各把月時間是敲定不下來的。”

“哼!我那皇兄也不知打得什麼主意,今日那吏部尚書只提了些六御司官員品級變動的事項,岑大人倒是大公無私。相爺,我可是按您的意思全然配合行事,您給我透個底,這幾日把京城搞得亂七八糟的人究竟是誰?”另一輛馬車的主人顯然對今日議事有諸多意見,話語中皆是不滿。

原來這二人是剛剛從皇宮裡出來的澤王與穆隼。

穆隼微笑道:“和您說句實話,關於此事老夫也是兩眼一抹黑,不過現在倒是可以確定一件事了。”

“哦?”

“陛下對處置六御司一事還是贊同的,所以。”穆隼微微頓了一瞬,加重語氣道:“這時候王爺就應該順應聖意。”

澤王猛地掀開布簾,車窗中露出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說道:“相爺的意思是讓我這次全心全意輔佐父皇完成裁撤六御司一事,只要事情辦得漂亮,本王所求就會實現?”

穆隼的聲音淡淡傳出:“這樣還有機會,但若不這麼做,王爺所求一定落空。”而後冷笑一聲,繼續說道:“王爺,六御司這種國之重器,陛下就算是想動,也不過是為了把它更牢固地握在手中,會讓其他人指手畫腳麼?”

澤王眉頭微皺,說道:“相爺說的有理,但是太被動了。”

“面對陛下,所有人都沒有主動權!”說完這句話,穆隼掀開門簾,示意可以走了,管家急忙跑前,駕著相府的馬車離去了,留下一陣馬蹄撻撻的聲音迴盪在宮牆外。

澤王在馬車裡並不著急離去,他雙目深沉,凝神靜思,最後兩眼中神采愈發煥然,低聲言道:“看來我也要早做準備了。”

穆隼坐在馬車裡身子佝僂,但安如磐石。

六御之變以來,他幾乎還未出手。上朝的時候是又當啞巴又當聾子,而且與澤王交往之密切舉朝皆知。

朝中官員均是不知這位宰相在想什麼,陛下因此都明裡暗裡點過此事無數了,但這位寧願當個瞎子,每天依舊和澤王眉來眼去,真不怕陛下摘了他烏紗帽?

“我在想什麼?我只是在想陛下需要我做什麼?知道了,我就明白該怎麼做了。”老人嘴角露出冷笑:“最聰明的還是韋先生啊!”

轉眼之間,上京城別過夏花絢爛,迎來了秋日沉靜。

這段時間上京城頗為安靜,六御司府的匾額被安安靜靜地拆了下來。那座自立朝以來就屹立在千盛廊的建築被下旨翻修。

澤王本來上書道不如將六御司府剷平,皇宮之外寸土寸金,既然衙門已然沒了,留著其也無甚用處。

陛下在御書房看到摺子後笑了笑說:“畢竟是老祖宗留下的基業,咱們這些做後人的不能太敗家。就讓澤王去翻修六御司府吧!”

“文憂閣!”澤王仰頭看著眼前嶄新的匾額,對著身旁的一位年輕人說道:“修然,本王和相爺將你送進這裡沒什麼意見吧?”

此人正是相府門客齊修然,此時他一改往日的文士打扮,身穿白底黑紋官袍,少了幾分文弱氣質,反而多了一絲肅殺之意。

齊修然苦笑說道:“有也不敢說有啊!”

“哈哈,你倒是實在。”澤王開懷一笑,說道:“今日起就在文憂閣好好幹吧。”

齊修然拱手說道:“是王爺!”

“嗯!”澤王點點頭,雙眼微眯,似乎在欣賞自己的傑作一般。這座文憂閣本來就是在他主持下新修的,雖說有以前六御司府的底子,但他也是花了極大心思在這上面。

府內一切密室、地道,建築佈局,他都是一一瞭解,而後將改建之策上報宮裡。

皇帝陛下也對澤王如此賣力表示了讚許,賞了不少東西。

陶醉了一會兒,澤王說道:“文憂閣有八成的諜子是六御司的老人,畢竟他們精於諜道,冒然換血怕會引起大亂。你身上不過一個舉人功名,相爺說你登科之路是堵死的,反而在情報一事上頗有天賦。所以我們一合計,不如將你安排在此處。文憂閣雖然不似六御司那般生殺大權在手,但其繼承了六御司遍佈天下的諜網,這其中利害你當曉得!”

“小人明白!”齊修然神色凝重。他自是知道此路艱險,但風險與收益是並存的。要獲得非凡的功名,就必須付出非常的代價。從此那些聖賢書、大道理就都和自己沒關係了,諜報之路有的只是血腥、黑暗、恐怖,還有死亡。在這裡,讀書人是活不下去的。

齊修然擠了擠眉說道:“王爺,您看,趙大人來了。”

澤王微微偏頭,文憂閣對街趙悠之下轎前來,畢竟是當朝皇子,六部大員見之自然要上前問候。

趙悠之走上前,那雙冷眉依就凜冽:“下官參見澤王殿下。”

“免了吧!”澤王瞅了瞅趙悠之身後一幫穿著繡衣官服的人,語氣中略有譏諷:“趙大人得了繡衣郎後排面可真是越來越大了,看看這氣勢,前呼後擁啊!”

趙悠之面不改色,回道:“聖上隆恩,將原右督府的玄衣使劃歸刑部,自此繡衣郎自當叩謝皇恩,不可在如先前般行事無法無天,目無國法。”

澤王一看兩人對話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那股調笑趙悠之的興致立時降了下來,擺擺手,懶得再理這個鐵疙瘩。

趙悠之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後轉身行往刑部,他路過一位繡衣郎時低聲問道:“還沒有聶離的消息嗎?”

繡衣郎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說道:“暫時還未追查到其蹤跡。”

趙悠之臉色難看,寒聲說道:“已經過去將近兩月了,除非他已逃出京城,不然怎會毫無音信!京城所有的地方都查了嗎?”

“稟告大人,天合街、長衣街等諸位王公大人的府邸還未暗查!還有幾位王爺和一品大員名下的園子都未查探!”繡衣郎小心翼翼的回道。

趙悠之冷笑道:“那就查,繡衣郎負責抓捕觸犯國法的江湖人。你們的那位聶大人現在可是高居懸賞榜榜首之位!”他瞥了一眼繡衣郎:“你們該不會是還想包庇他吧!”

繡衣郎苦笑道:“大人,兄弟們都是討口飯吃,哪裡會存著這等私心。”

趙悠之嘴角還是揚著:“傳令下去,探查天合、長衣兩街府邸,那些王爺和一品官員名下的宅邸一個也不要放過,有所獲者官升一級,尋到聶離者,任繡衣郎副指揮使。”

“是,大人!”那名繡衣郎恭聲應道。

然後趙悠之走進了刑部大門,站在已經修繕一新的玄武堂殿門之外,仰頭凝視大殿上方刻著“一斷於法”四個蒼勁有力大字的匾額。心中暗道:“大勢已定,聶離,是了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