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已深，明月高懸，寺中僧人、香客均已熟睡，卻是不知白鹿寺迎來了一場莫大危機。

一笑、陸完全力一擊被老者輕鬆化解，所以他二人現在便輕鬆不得。

陸完心中暗暗驚駭老者實力，方才一式巨靈捶天是韋先生所授的九鼎神拳，拳勢威壓神州，便是自己功力不夠，卻也不想會被老者一掌化解。所謂天下第二魔頭，果然名不虛傳。

他餘光微瞥一笑，見一笑此刻面無表情，身上氣息千變萬化，一瞬如天上仙人，一瞬如塵世凡俗，一瞬似乎威嚴不可侵犯，一瞬又平易近人，正是那人間三千面，紅塵眾生相。

枯榮君神色微微凝重幾分，白鹿寺的至高絕學《紅塵經》，便是他也需留神應對。

月色之下，一笑白衣飄飄，氣息凝練無比，雙目一閃，又是一動。只是此刻與方才不同，身法看上去似乎並不如何迅疾，但卻又好似電光閃爍般，便已經落到枯榮君身後。右掌向前直取其後心，左掌微收，護住前胸，卻是攻守兼備的一招。

陸完見一笑搶攻，便是知道其意，枯榮君武功太高，若是讓他出手，己方便再無機會，所以只能先攻自救。

同時陸完也是發現一笑武功比之在京城是似乎又高了幾分，想必這幾日又有突破，心中略微安定，知道此戰還有所為，不然今日恐怕難有機會。

但是一笑這一掌沒有擊中枯榮天君，因為當他落在對方身後一剎，那隻手掌抬起到一半之時，枯榮便好像預先知道一笑會這般出招一樣，向前踏了一步。

一步之距，一笑這一擊便是落空，而後枯榮天君腳步一扭，已然轉身面對一笑，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一笑只是微有所感，陸完卻幾乎完全沒有反應，他只覺眼前一花，枯榮君已是背對自己。

枯榮天君面帶微笑，似乎一切事情都無法讓他改變表情，他轉身之後的應對卻是讓人驚訝，他沒有退後，而是又直直向前一步，一笑的右掌便落在他的胸前。

一笑微微一愣，但他變招不及，右掌中足以開山裂石的渾厚巨力已然湧出。而枯榮天君對此似乎渾不在意，他仍是那般淡淡笑著，左手迅如閃電般往前一探，便是扣住一笑左腕。

二人一來一往間，其實只是電光火石所過，陸完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已是看到一團白影像自己飛來，他不及應對，下意識知道那是一笑，雙掌向外一劃，生出一股柔和掌力想要托住來人。

但卻不料是一股巨力襲來，便被震退數丈，重重撞上庭院石牆，砰然一響，石牆碎裂，陸完喉頭一鹹，嘔出一口鮮血。

空中一笑忽感身後出現一道柔力，知道是陸完相救，藉著這股力道，在空中猛換一口氣，連轉數圈，這才落地，只見他落地之後，又蹬蹬蹬連退數步，方是站穩，而此時地上也出現三個寸餘厚的足印。

一笑壓下體內翻滾的氣血，周身金光閃爍，卻是用出了護體神功，只怕枯榮天君再襲。

但須臾過後，發現院中已是空無一人，一笑盯著地上的足印沉默不語，他面無表情，彷彿入定一般，不知在想些什麼。

陸完拭去嘴角血漬，走到一笑身前，也沒有說話，只在那裡靜靜站著。

夜愈發深沉，明月西斜，院中一位出塵的白衣僧人低頭沉思，身旁一位青衫文士靜默不語，二人似乎與天地融合，若不是地上的足印與身後牆壁落下的碎石，誰也想不到剛剛他們經歷過一場大戰。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是盞茶時間，也許是半個時辰，當人陷入思考時，時間便會過得很快，一笑抬起頭，他雙目注視著天空，平淡說道：“他的武功只怕還在聶離之上，此役兇險。”

陸完點點頭，聶離的武功他知道，京城一戰除了韋先生與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滅王之外，幾乎無人是其敵手，成名多年的孤心絕和玉飛虎，一招之內便是命赴黃泉，實力之可怕，便是陸完也是心驚。

他本以為天下間除了天劍客寥寥幾人之外便無人是其對手了，不料剛剛離開京城，在江湖中便是遇到一位如此可怕的強敵，陸完只道不可小覷天下英雄，誰知道哪裡又會藏著些絕世之人。

陸完沉吟片刻，問道：“枯榮天君今日來意是為何？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取我們的性命。”

一笑說道：“也難怪陸先生奇怪，我這位師伯也是一位不世奇才，若是他一直在寺中，如今白鹿寺的住持便應是他了，即便是我師父，只說天賦的話也不如他。”

陸完不由吃驚，普靈大師是誰？被譽為佛門之首，領銜禹州三十二寺之人，一生傳奇數之不完，而這位枯榮天君的天賦竟然還在普靈大師之上，那著實是驚人了，也就怪不得此人由佛入魔後，便坐到了魔道二號人物的位置。

想到白鹿寺被這等人物盯上，陸完背後微微冒出冷汗。他似乎想起什麼，忽然問道：“五年前？”

一笑嘆道：“當時我也覺得奇怪，師父為何突然圓寂，如今看來，想必是和枯榮脫不了干係。不過當時韋先生還在，他也只能趁師父病重之時出手，否則一擊不中，便是要面對韋先生了。”

陸完想到五年前普靈大師圓寂，數百高手圍攻白鹿寺，當時白鹿寺諸僧身中奇毒，一身功力十不存一，無力拒敵，眼看白鹿寺便是面臨一場滅寺之禍。

但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在大廈將傾之時出現，那日聶離先後三次入魔，一笑紅塵入世，身化修羅，二人造下了一場無邊殺業，那一日，白鹿寺血水染地，古佛悲鳴，只道是金剛怒目，不得清靜。

陸完說道：“當時只以為是普靈大師圓寂，八金鏢、長鶴劍客、屠手老人攜人來尋仇，卻不料此間背後還有這一層緣由。”

一笑說道：“至於為何沒殺我二人！”他頓了片刻，繼續道：“枯榮天君叛寺，並不是因為尋常江湖中人那些嫉妒同門，或者不滿師祖寵愛師父這些事。相反一開始他便對住持之位無心，只一心練武修佛。”

一笑又嘆了口氣：“只是師伯太過聰明，又太過執著，修著修著便入了障，認為佛門大道已損，便離寺而去，只是師祖和師父都不曾想到，再見之時，他已成了枯榮天君。”

陸完暗自驚訝，想不到白鹿寺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枯榮君要的是大道之勝，他要殺得不是我，而是要滅白鹿寺，更要滅佛。”

一笑已經走了，獨留下陸完一人，陸完眼中滿是吃驚，何為滅佛？如何滅佛？他忽然想到明日徐國公以及諸多京城人物要來訪白鹿寺，倏然在這深秋之時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