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天南》 绣长天

韓錚繼續說道:“還有一件怪事,一直在客棧二樓的那個白衣人,應該就是天下第一劍項流雲吧,可是我也絲毫感知不到他的內息波動,弟子不才,敢問各位師尊,項神劍的內功是否有特異之處,令我無法感知?”

先天宗長老與白掌門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看過來,道:“不會的!韓錚你已達到景霄境第一重,普天之下,除了幻龍魔教的內功,所有人的內息波動你都能感知到,包括我們這幾把老骨頭!”

“弟子不敢。”韓錚恭聲道,“這么說來,二樓那個人就不是真正的項流雲?但那天下午,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使出劍氣絕技,全城人都對他印象深刻,就算大家都看走眼了,南粵六俠總不會看走眼吧?”

“他們絕不會看走眼!”白嘯略帶深意地說道,“南粵六俠,分別是‘一僧一道一書生,一刀一劍一崑崙’,有四個大家應該都能對得上。還有一個戴斗笠的蓑衣客,他叫段一刀,武器是一對圓月鏈刀,就藏在斗笠裡……那白衣人對面只有五個位置……這說明什么?”

白嘯將目光投向了白靈,像是給她出了一道考題。

白靈愣了一下,眼珠一轉,終於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一劍!一劍就是項流雲!”

白嘯微笑著搖搖頭。白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神諮詢了一下葉飛沙,見他偷偷點頭,知道自己沒有答錯,朝白嘯做了個鬼臉。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一道道目光中,都充滿了憐愛。

“答的是沒錯。”白嘯的表情慢慢轉為了嚴肅,道:“不過你幾位師兄,可是老早就發現了……你的江湖閱歷啊,還有待提高!”

白嘯繼續道:“項流雲便是‘南粵六俠’中的‘一劍’,由於他神劍山莊、天下第一劍的名氣更大,江湖人都漸漸忘了他也是六俠之一。五年前他們六人同去營救先帝,沒能救回,最後帶回了一幅先帝遺作《天南望月圖》,交給一位少林神僧保管。最近那位少林神僧圓寂了,項流雲便代為拿回了這幅畫,想要交給另一個人。這時候,江湖突然盛傳,《天南望月圖》裡藏著一種神秘的力量,得之可稱霸天下,此消息一出,各方勢力趨之若鶩,聚集在崇安虎視眈眈。南粵六俠中的其他五人,也不滿項流雲自作主張,前來交涉……這些,便是崇安之變的前事,最近江湖留言紛雜,其他一些道聽徒說之言,不可輕信。”

南粵六俠既是生死之交,五雙眼睛之下,對於項流雲,便絕不可能看走眼。眾人皆已瞭然,不過另一個疑問在各人腦中產生了,如果說二樓那個白衣人是真正的項流雲,那么韓錚感知不到他的內力,便只有一種可能性了!

這種可能性,在場所有人都能推理出來,但這太大膽、太不可思議了!

因此幾乎所有人,都不敢明說出來!

但不包括心直口快的白靈,她已經脫口而出了:“我知道!項神劍練有幻……”

“住口!!!!!!”一聲斷喝,飽含盛怒,來自中央座上的白嘯,彷彿一道霹靂截斷了白靈的後半句話。白靈一陣錯愕,她從未見過父親如此盛怒。林小允嚇得差點跪下來。整個陰陽殿中,頓時一片沉默,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待白嘯面色稍緩,明玉宗長老出聲道:“靈兒,以後可不敢這么口沒遮攔,項神劍是武林正派的領袖,怎么可能跟魔教有關係呢……我看你飛沙師兄好像有話說,要不讓他也彙報一下吧?”明玉宗長老看了一眼白嘯,白嘯微微點頭。

葉飛沙拱手道:“各位師尊,飛沙不才,分享幾點不成熟的判斷,如有思慮不周之處,還望指正。”

葉飛沙開始分析道:“首先說這二樓的白衣人,看他的裝扮,跟南粵五俠的互動,還有聽到他那天下午的出手,的確很像項神劍,但他其實不是!大家注意這幾個細節,第一個細節,一樓橫樑再次掉落時,二樓的白衣人顯然無動於衷,如果《天南望月圖》不在身邊,這么大的動靜,他不擔心被盜嗎?因此,如果二樓的白衣人是項神劍,《天南望月圖》一定在他身邊,可能就在背上那個包裹裡……第二個細節,韓師兄也感知到了,鐵崑崙在地底下移動,他應該是在鑿地道!鑿地道做什么呢?南粵六俠來崇安的目的,是找項流雲交涉《天南望月圖》之事。因此,我做個大膽的猜測,他們想把《天南望月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

眾人聽著頻頻點頭。

葉飛沙繼續道:“第三個細節,既然想把《天南望月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鐵崑崙又是發現了什么,竟然急得破地而出,等於放棄了這個計劃。如果二樓的白衣人是項神劍,《天南望月圖》在他身上,有什么大不了的意外不能從長計議的?!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二樓的白衣人不是項神劍,《天南望月圖》也不在他身上,他們合力演了一場戲,掩護真正的項神劍帶著《天南望月圖》從地道轉移!他們瞭解項神劍的個性,怕他再度自作主張,於是派鐵崑崙隨行護送,後來鐵崑崙激動得破地而出,應該是發現他們被項神劍騙了,最後五俠逼問夥計和白衣人,項神劍去哪兒了?確切地說,他們當時應該是問:‘你們掌櫃的去哪兒了?’”

聽到這裡,眾人都投來讚賞的目光。白掌門和長老們面露欣慰之色,一陣交頭接耳,好像在說:“這小子不錯啊!”

葉飛沙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繼續道:“沒錯!真正的項神劍,便是那個掌櫃的!韓師兄感知到的那股在客棧一二層遊走的、極強的內息波動,便是他發出來的!整個客棧裡也只有他,能瞞天過海地把控整個事件的每個環節。首先,那天下午暗中發出劍氣,與白衣人合演了一出劍氣絕技,順帶劈斷了橫樑;接著,從城外請來了幾個生面孔的木匠,讓他們簡單修補了一下橫樑,然後開了房間讓他們休息,讓他們換下衣服;最後,掌櫃和幾個家人和親信穿上木匠的衣服,將《天南望月圖》藏在工具裡,帶出了城去。而其他五俠,都在執行事先約定的計劃,四人在二樓陪白衣人演戲,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鐵崑崙在地下挖地道,渾沒發覺掌櫃的已經悄然逃走!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導致橫樑接口滲水再斷,恐怕我們也都被矇在鼓裡!”

“這項神劍還真是心思縝密啊!”先天宗長老感慨道。

“如此全才當真是世間無二!可惜了!”後天宗長老也露出少有的欽佩之色。

白嘯卻是面無表情,深邃的目光看向林小允,問道:“小允,你當時在哪裡?”

眾人也都看了過來。林小允怔了一下,扭頭看了看葉飛沙,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哦”了一聲,衝白嘯重重地點了點頭。

眾人見狀,又迅速將目光移了開去。後天宗長老幹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低頭擺弄起他的扳指;先天宗長老尷尬一笑,閉上了眼睛假裝沉思;白靈無語地望著天花板,林小允甚至還聽到葉飛沙方向傳來的嗤笑的鼻息。

“大家肯定都在想,這個氣虛體弱、心不在焉、答非所問的小子,真是天下第一劍的後人嗎?”林小允心道。

來到天南派這半天以來,一道道異樣的目光、白靈的不待見,就算傻子也看得明白,何況林小允並不傻。他其實也不介意,“天下第一劍後人”這個名頭,他從來也沒有自居過,甚至到現在也不確定。他記憶中的父親,只是崇安客棧的老闆,受人之託轉交一件寶物。現在父親已經死了,林小允只想查明真相,手刃真兇。但是自己孤身一人,崇安之變還有太多的未解之謎,加上父親臨終的囑咐,林小允只覺如履薄冰。

對於白掌門的詢問,林小允其實是不敢回答。在白掌門如炬的目光下,他不敢說謊,而若據實回答,葉飛沙頭頭是道的推理、眾人一致的認同,無疑都要被潑一頭冷水,沒準又會拐回那個禁忌話題……他不想看到這樣……

“我不說了,你們就當我傻吧!但是……”林小允淡淡一笑,心道:“真相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