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負責管理這座育嬰堂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一身肥肉和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形成鮮明的對照。

聽說張干要帶走王孜,這婦人帶着一臉歡喜神色摸出一本賬簿,翻開其中一頁將王孜在育嬰堂數年來的花費一一列舉分明,最後抹零取整要張干拿出十兩銀子才能領人。

傅月池大怒,當時氣哼哼地便要出手教訓這婦人。

張干卻擺手將她攔住,隨手拋下一塊銀子,帶了王孜轉身便走。

傅月池不明白師父為何如此示弱,噘着嘴跟在後面,不住地小聲嘟囔抱怨師父不該把錢便宜了那肥婆。

傅清風卻已領會師父這樣做的用意,先訓斥了沒大沒小指摘師父的妹妹,然後向師父說明自己會安排人將那座育嬰堂整頓一番,日後也會經常關注那裡的情況。

張干看這弟子慮事穩重周全,心中自是大感滿意。

他當然知道那婦人平日定是在那些孩子身上颳了不少油水,但這座育嬰堂的存在,終究是給許多因為各種原因而遭遺棄的孤兒們提供了一方棲身之所。

若是任由傅月池鬧個天翻地覆,不過是徒逞一時之快而於事無益。

再說不管是想要出氣還是幫助這裡的孩子們,憑她們姐妹的身份,只要說一句話便有的是人將事情辦得妥妥噹噹,實在用不着自己親自下場。

一行四人回到張乾的住處,卻見龐勇和夏冰已經帶着一個中年男子在門口等候。

張干看那男子約三十五歲年紀,相貌倒還端正,只是滿面憔悴衣衫襤褸,顯得甚是落魄,應該便是自己讓龐勇夫婦去尋找的趙東樓了。

王孜只知張干帶自己來與父母團聚,因此看到這三人時,兩隻亮晶晶地眼睛立即盯上了甚有夫妻相的龐勇和夏冰。

張干看在眼裡,在他後腦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這兩位卻不是你的父母,你小子莫要心急而認錯了人!“

王孜有些失望地“喔“了一聲,收回了充滿孺慕之情的熱切目光。

張幹將人請到家中落座後,龐勇先將那中年人做了介紹,果然便是來自東昌府的大商賈趙東樓。

趙東樓先前已經落魄到露宿街頭,知道是張干提供了線索,龐勇和夏冰才將他從街頭尋來,暫解了他的飢寒之困,當時急忙向張干連連致謝。

張干舉手將他扶住,隨後將王孜喚到身邊道:“這孩子便是趙老闆同鄉好友王文的公子,我有心周全他們父子相會,還請趙老闆說一說王文在東昌府的詳細住址。“

趙東樓愕然道:“東昌府距此有千里之遙,何況時隔數年,也不知王文賢弟是否搬遷,一時之間張爺如何能夠令他們父子相見?“

張乾道:“此事我自有區處,趙老闆只管將你知道的說出來便是。”

趙東樓不便多問,當即說明了當年自己在東昌府時所知的王文住處。

張干記下後不再多問,隨即探手入懷從皮囊中取出那顆石卵,揚手擲出窗外。

那石卵在空中滴溜溜一轉,化作一道白光頃刻消失。

趙東樓固是看得瞠目結舌,龐勇和夏冰也各個驚異,不知他何時修鍊出這等手段。

張干也不解釋,轉向趙東樓問起妮子母女的底細。

趙東樓至今尚不知妮子母女俱是狐妖,當時只說了自己數年間的一段經歷。

當初他至湖北經商時偶遇妮子,自此便沉溺於其美色媚態之中無法自拔,終日以妮子母女開設的妓館為家,將家中父母妻兒盡都拋之腦後。

其間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間接促成了好友王文與妮子小妹鴉頭的一樁姻緣。

後來鴉頭不願順從母親吳媼心意出賣色相,選擇了隨王文這傾慕於她的老實書生私奔。

吳媼一度大發雷霆,甚至遷怒於趙東樓,不許他與妮子相見。還是趙東樓傾盡千金討好吳媼,才哄得她平息了怒氣。

後來吳媼不知通過什麼門徑,竟將私奔的鴉頭抓了回來,全不顧母女之情地多次痛加捶楚。為了徹底斷絕她與王文的夫妻之情,又決定搬離湖北地界,一路輾轉到了京師。

期間趙東樓依舊對妮子一片痴心,不離不棄地一路跟隨,妮子母女的一應花銷盡獨自承擔。

到了京師後,妮子產下一子,吳媼不理鴉頭泣血哀求,抱去後隨意扔在後巷,打算讓這孩子自生自滅。

趙東樓得知此事後,雖然畏懼吳媼發怒再阻攔他與妮子相見,但終是良心難安,遂趁夜去悄悄抱走孩子送到了一座育嬰堂里。

然而這一次不用吳媼阻隔,妮子也不願再與他相見,原因便是經過這幾年時間,他囊中逾萬金銀已消耗殆盡。

看趙東樓再也拿不出錢財供自己揮霍享樂,妮子竟瞬間變臉,將往日的柔情蜜意盡都收起,和母親一起冷言冷語地開始趕人。

他初時仍難割捨對妮子的痴迷,縱使受了許多羞辱仍厚顏稽留,只盼妮子能回心轉意重修舊好。

等見到妮子迅速令尋了出身富貴的恩客,甚至好不避忌地當面與之調笑歡愉,又經一直身遭囚禁的鴉頭進言警醒,趙東樓終於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和妮子的一場露水姻緣自財帛而起,如今自然也因財帛而終。

他不再等人驅趕便主動離開,在街頭靠着幫人做些短工勉強度日,只想攢夠了盤纏便立即回鄉。

趙東樓這邊剛剛說完自己的經歷,眾人都看到一道白光從窗外飛進,鑽入了張干抬起的衣袖之內,然後便聽到外面有一個男子的聲音:“這……這是哪裡?”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張干揚聲道:“外面的可是王文王先生嗎?煩請入內相見,這裡有你的兩位親友。”

聽到“王文”二字,王孜的兩隻眼睛登時亮了起來,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門口。

不多時,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走到門前,帶着些猜疑和恐懼的神色打量室內的眾人。

“果然是王文賢弟!”

趙東樓一見大喜,急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

“你是……東樓兄!”

王文也認出了眼前的趙東樓,臉上同樣現出驚喜之色。

趙東樓不待對方見禮,扯着他入室先來到王孜面前,笑呵呵地問道:“賢弟,你可識得這孩子嗎?”

王文看到這孩子與自己幼時足有六七分相似的小臉,心中驀地生出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結結巴巴地道:“東樓兄,這……這孩子難道是……”

王孜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地急切,仰面看着這令他本能便生親近之感的男子,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爹爹!”

王文被這一聲“爹爹!”喚地頭暈目眩幾乎跌倒。

等耳邊傳來趙東樓的一句“賢弟,這便是你與鴉頭的孩子,名喚王孜!”他才如夢初醒,也顧不得詢問情由,一把將面前的孩子抱在懷中,叫一聲“我兒,為父想得你母子好苦!”

一時間,父子二人又哭又笑,彼此情難自禁。

好半晌後,王文稍稍平復了情緒,這才緊緊牽着孩子的小手,上前來與趙東樓見禮。

趙東樓也將眾人為他做了引薦,又問起他如何來到此處。

王文才知道自己竟已身在京師,當時驚得目瞪口呆。

等趙東樓再次發問,他才說自己方才正在東昌的家中閑坐,忽地被一道從天而降的白光捲入空中。恍恍惚惚間只聽到耳邊風雷之聲大作,等到雙足落地白光消失,便發現自己已在外面的院子里。

眾人這才知道張干手段的厲害,見識最廣的夏冰已在猜疑這位老朋友是否已經結成金丹證就地仙道果。

張干又向王文問起了吳媼、妮子和鴉頭母女的事情。

王文倒也不算愚鈍,既然知道了眼前的張干是位異人,便想到自己一家三口團聚的事情多半便着落在他的身上,當時毫不隱瞞地說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原來當初結伴私逃時,鴉頭便顯露了一些神通法術,並坦言了自己狐妖的身份。但王文果然是個痴情種子,絲毫不因其為異類而疏遠。

一人一妖結為夫妻後只廝守不到一年,吳媼便尋上門來,施法將已有身孕的鴉頭擒去。

王文悲痛之下,晝夜兼程趕往湖北的那間妓館,誓要與妻子同生共死。但趕到時只見人去屋空,又多方尋訪無獲,只得泱泱返回家鄉,從此只是閉門讀書,再不肯提婚娶之事。

說到此處,他牽著兒子一起在張乾麵前拜倒,垂淚懇求道:“拙荊雖為異類,卻最是溫順賢良,生平從未做過害人之事。在下知道張爺是風塵奇人,只盼你能仗義出手,救拙荊脫離其母桎梏,成全我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情。王文此生當銘記此恩,沒齒不忘!”

張干伸手將這父子扶起來,笑道:“我已允諾了王孜這孩子,要讓他與父母團聚,自然會說話算數。不過要救尊夫人,還需先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

聽了此言,眾人都將目光落在趙東樓的身上。

趙東樓猶豫片刻,忽地向張干拱手深深一揖,道:“在下確實知曉妮子母女的所在,只是希望在告知張爺之前,張爺能夠應下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