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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明月來說,買下柳三一家子是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兒,畢竟人家好好的一大家子,她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給人家拆的七零八落。

讓人家骨肉分離,甚至很有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次團聚,這種怎麼看怎麼缺德的事兒,喻家和明家可沒人能夠做的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在如今的這個時代,下人在主子家裡的地位,和主子家裡的那些傢具、擺件兒其實沒有任何區別,都不過是主子眼裡的一個“物件”而已。

甚至下人這類“物件”,價值還要遠遠低於主子家裡的很多“真·物件”。

如果一定要說他們和傢具、擺件兒之類的“真·物件”有區別,那這個區別大概就是下人這個“物件”會喘氣兒、要吃飯了。

誰又會去介意自家的物件兒有沒有“家人”或者“親戚”呢?就好像你去買個碗,你總不至於一口氣兒把和它同款或者同窯的其他碗碟也全都買回自家來。

這種思維邏輯在明月看來顯然是很有問題的,可在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富人、貴人眼中,這種思維邏輯卻並不存在任何問題。

他們允許人口買賣,那麼人對他們來說自然就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他們需要一個小丫鬟,那他們就只會買回一個小丫鬟。

他們需要一個奶娘,那他們就只會買回一個奶娘。

他們需要一個做粗活兒的婆子,那他們就只會買回一個婆子。

至於這些人是不是有家人,他們的家人是不是會被牙人賣去其他人家甚至其他地方,這跟他們這些出了銀子的買主又有什麼關係呢?

跟他們一比,明月和喻嘉言可不就是寬和待下的好主家了。

“少奶奶,門口有人、有人自稱是少爺的爹和後、後娘...”明月正跟做着針線的柳三家的閑話家常,冬至卻一臉遲疑的撩開帘子走了進來。她一句話說的吞吞吐吐,臉色的表情也是既有懷疑又有驚恐。

她可還清清楚楚記着呢,她家少爺前幾天才帶了一位老道士去城外給她家已經過世的老爺太太看墓地。

昨天她家少爺還親口說了,等到來年開春,他就會把她家老爺太太的墳給遷到新買下的那座小山上頭。

明月直接被她說懵了,好一會兒她才蹭的一下直起上身,“你說誰來了?”

柳三家的被她嚇了一跳,“少奶奶,您別激動,您還懷着孩子呢。”

冬至也忙過來扶着明月重新靠在枕頭上,“那兩人自稱是少爺的爹和娘...柳三叔很生氣,說咱們家老爺太太早就已經不在了,但是那人說,說他只是失蹤了。柳三叔不敢放他進來,就吩咐了平安到後院兒幫着稟告一聲。”

明月眉梢微蹙,“你讓平安從後門出去,去縣學給嘉言報個信兒,然後再讓他去我娘家請了我爹和我大伯過來幫我認人。”

冬至應聲而去,明月這才由柳三家的扶着下了火炕。

“給我換件衣服吧。”她把身上穿着的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脫掉,然後換了一件足有八成新的見客的衣裳。

柳三家的想要給她重新梳個髮式、簪些首飾,明月卻擺擺手拒絕了。

她吩咐柳三家的,“你跟香草說,讓她把我的首飾匣子鎖進柜子。還有家裡的茶葉、擺件兒啥的,但凡值錢一點兒的東西,你讓她全都給我鎖進柜子。還有庫房也是,拿把大鎖幫我把門鎖了。”

柳三家的眼睛越睜越大,“少奶奶這是...”

“就當是我小人之心好了。”明月一臉不快的蹙着兩道彎眉,“我婆婆找了我公公那麼多年,家裡的錢全都填了那個無底洞,到最後她更是早早就過世了。若非如此,嘉言他也不至於淪落到被趙氏那毒婦肆意欺凌。可他無家可歸、命懸一線的時候,他親爹在哪兒呢?還不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現在我家日子好過了,卻有自稱我夫君‘親爹’的人突然上門了。上門也就罷了,偏他還帶着自己新娶的媳婦兒。呵,你不覺得這裡頭的故事有點兒多麼?”

柳三家的這才知道明月為何第一反應就是讓人鎖門,她嘆息一聲,“那我現在就讓香草進來收東西。”

明月點點頭,等到換好衣服,她就讓柳三家的跟着她一起往前院兒去了。

柳三正一臉焦急的在院子里來回走動,看到明月他不由加快腳步迎了上來,“少奶奶...”

“我已經全都知道了。”她低聲吩咐柳三和冬至,“先把前院兒值錢的東西送到後院兒鎖進庫房,然後再開門放他們到院子里來。”

柳三一愣,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冬至則是根本沒有多想,兩人一起下手,很快就把正房堂屋裡那些值錢的擺件兒全都收進了後院兒庫房。

明月打量着自家院子,“東西廂房的門也都鎖上。茶葉用最普通的那種,茶點不用上。”

冬至應了聲是就腳步匆匆泡茶去了,明月這才示意柳三開門。

門外的一男一女早就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柳三開門時,那女子正嘀嘀咕咕跟自己的丈夫抱怨,“...也太不把長輩放在眼裡了。”

明月聽了眼神一冷,她由柳三家的護着走到自家大門口,“大嬸兒,請問您哪位?”

那女子一臉挑剔的把明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就是我那兒媳婦?”

明月翻了個白眼兒,“大嬸兒請慎言,我婆婆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你這麼說別人會誤會你詐屍的。”

那女子被她氣了個倒仰,她抬手指着明月,“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你還知不知道孝順兩個字怎麼寫了?”

“首先,我跟大嬸兒素未謀面,你也根本不是我長輩。其次,你冒充我婆婆上門詐騙,我沒送你去縣衙都是客氣的了,你居然還有臉大呼小叫要我‘孝順’,你莫不是以為官老爺們都是擺着好看的?”

那女子說不過明月,指着明月“你”了半天,然後才伸手一把扯過一臉尷尬站在她身後半步遠處的那個中年男人,“當家的,你跟她說!”

明月其實一直都在打量那個中年男人,看到他跟喻嘉言有三四分相似的那張臉,明月不由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