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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薄暮,夕陽就像一顆熟透了的西紅柿。霞光撒在京城大學的校園各處,莫名湖上閃爍着點點金光。

劉安溪背着手,在湖畔的小路上散着步,郭振飛在旁邊陪着。

“劉教授好,郭教授好!”

時不時遇到師生,都恭敬地打着招呼,期末考試剛過,學校里還有不少師生。跟着眾人打完招呼又在背後議論紛紛的,多半是去年剛入校的新生,對京大有名的掃地僧不是很了解。

“老幺這會到京城沒得?”

“老師,估計這會還在天上飛着。他說了,明天一早就過來。”

“我有點等不住了。八十多歲的人,還是這麼沉不住氣喲。”

“老師,是小師弟提出的計劃太嚇人了。我聽完後,也是幾宿沒睡。”

“振飛,你對老幺的計劃有什麼看法?”

“老師,小師弟這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尾啊。”

劉安溪停住了腳步,在林蔭小道旁的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郭振飛也跟着坐在了旁邊。

老人眯着眼晴看着蕩漾的湖面,就像一層層麥浪在翻滾着。天與地,如同是一個籠子,外面開始披上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光亮被遮擋在外面,黑色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沉。

“這世間是不公平的,同樣勤奮,有的人成就高,有的人成就低。天道酬勤,只是給予的這個酬,有多有少啊。就好比我,雖然也很刻苦,可做出的成績,還是遠不如老陳和老邱,還是天賦太低了。”

“老師,你太妄自菲薄了,你也是我們國家的數學泰斗啊。”

“泰斗個錘子。我這個泰斗,純粹就是活得久,把同輩的人熬得七七八八,熬成了德高望重。”

劉安溪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從十年前你遇到瓶頸,一直卡在那裡,我以為也是天賦的問題。今天才發現,或許還是境界的問題。”

“老師,境界?學生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意思?”

“寧為雞首不為牛尾,你啊,跟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眼界一樣。只是你性情還算正直,不屑於蠅營狗苟,所以才高不成低不就的。”

“老師,您是說小師弟的計劃里有着深意。”

“呵呵,老幺在霉國混得風生水起,那些老朋友寫信跟我說,98年的奈望林納獎要是不頒發給老幺,將會是國際數學學會最大的失職。21歲的奈望林納獎獲得者啊,這個身份,再加上這幾年的研究成果,很可能讓老幺在三十歲左右就獲得菲爾獎,從而又打破年紀記錄。”

“這樣的成就和地位,讓老幺有了足夠的資本。既然你們不願意一起玩,那他就另起爐灶。華南理工學院濱海分校,老幺不僅名字都想好了,連地方都找好了。振飛,你聽了這名字,想到了什麼?”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郭振飛驚訝地答道。

“啥子分校喲,都是搞翻譯的那些人,啥都不懂,瞎翻譯的。我去那邊做過客座教授,人家沒得啥子主校區,都是平行的。加州大學只是幾所大學組成的,用一塊牌牌而已,研究、教育、行政都是各自分開的。”

郭振飛臉上的驚訝更甚了,“老師,小師弟所圖未必太大了吧。”

“你覺得他搞不搞得成?”劉安溪謔笑地問道。

郭振飛沉默了一會,最後點點頭道:“我仔細一想,覺得搞成的概率很大啊。”

“就是嘛,你也不是太糊塗。老幺要錢有錢,要成就有成就,要名聲有名聲,辦一座規模不大的大學,掛在華南理工名下,怎麼辦不到?濱海市和嶺南省的人又不是傻子,人家比京城這些混蛋聰明多了,白撿一個名校,何樂而不為呢?”

劉安溪翹起二郎腿,雙手環在右膝蓋上,右腳在空中一盪一盪的,那隻布鞋掛在他腳尖上,懸在那裡,彷彿下一刻就會掉在地上。

“我們旁邊那個村子,說是要打造中國的硅谷,現在變成啥子鬼樣子了,你不是不曉得。我上月去轉了轉,居然有婦女追着我,要賣盜版碟給我。日他個仙人板板,這就是他們搞硅谷的理念,修高樓大廈,開雜貨鋪,收租掙錢當包租公,錘子!”

劉安溪毫不客氣地罵道。

“老幺前兩年就跟我說起過,我開始還不信,現在越看越明白了。差之千里啊,而且一開始就是錯的。我現在明白老幺一開始就不看好的意思。這裡是京城,首都啊,跟滬江一樣,寸土寸金的地方,搞個錘子的硅谷。能在這裡生活下來都很難了,還搞個錘子的創業!沒有那種環境啊。人家霉國的硅谷,也不在華盛頓,紐約,洛杉磯,是在離得遠遠的邊邊上。”

“老師,你是說小師弟搞濱海分校以及研究基地的目的就是打造一個真正的華夏硅谷?”

“霉國的硅谷,跟斯坦福大學相輔相成。雖然說要自強自立走合適自己的路,但是好的我們還是要學習。離京城遠點好,官本位的思想就會淡很多;離滬江遠點也好,不用處處都講錢。這兩樣少了,扯筋的事就少了一大半。而且嶺南這個地方,跟錢江一樣,都很有活力。濱海又靠着濠江和南港,洋人和外資進出也方便。老幺選這麼個風水寶地,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聽老師這麼一說,我才看明白,這是一盤大棋啊,小師弟還有這麼深的用意在裡面。我開始還以為只是濱海市的地方領導們鼎力支持,老幺才選到那裡。”

“你也知道是一盤大棋。老幺的名聲已經傳到上面去了,他的計劃,一旦有成功的可能性,國家肯定是不遺餘力地支持,因為這涉及到國家科技興國的大戰略,不是區區一個地方領導支持就能扎得起的。不管誰到濱海市當領導,都會全力支持的。”

這個時候,郭振飛面露愧色,微垂着頭說道:“老師,我現在明白你說的境界所指了。我只是盯着個人榮辱,老幺卻想得是未來大戰略的事情。服,我真的服了這位小師弟。”

“堂上謀臣帷幄,邊頭猛將干戈。天時地利與人和。燕可伐與曰可。此日樓台鼎鼐,他時劍履山河。都人齊和大風歌。管領群臣來賀。”

劉安溪念了這首詞後,站起身來,屁股一拍,“走了,天一黑,蚊子就多了起來。格老子,就是盯到我老漢咬,日它個仙人板板的,我老漢又沒擋到這些蚊子的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