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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車一路跟着走,一個多小時後,看到遠處一座三進的江南老宅,青瓦粉牆,前有池塘,後靠青山,左臨小河,右挨樹林,真是有山有水有木。汪老闆五十朝上,身材適中,一口吳音,時不時蹦出幾句滬江話。

他左邊站着一位男子,三十齣頭。丁海山,他的好友,是滬江一家公司的老總。右邊是他的秘書王小姐,三十多歲,面容姣好,眼角的魚尾紋卻清楚無誤地顯示着韶華易逝。

魏萱萱和趙茉子站在汪老闆面前,像兩隻孔雀,拚命想開屏,卻忘記了只有雄孔雀才有彩屏。

看到陳宣霓走了下來,汪老闆眼睛一亮,居然迎了上來,伸出手來,嘴裡笑呵呵地念叨:“歡迎宣霓大駕光臨。”

陳宣霓輕輕地跟他握了握手,“汪老闆客氣了。我介紹下,這是我未婚夫丘愛國,這是他弟弟,也是我弟弟,丘好問,和他的女朋友,岑樂瑤。”

汪老闆很矜持地跟丘愛國和丘好問握手問好,看到岑樂瑤,愣了一下,像是見到眼熟的人就是記不起是哪一位。

“今天一下子來了這麼幾位美女,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汪老闆,這可不是寒舍啊。”趙茉子笑得跟朵花似的,話語就跟浸了蜂蜜的糯米糰子。

汪老闆哈哈一笑,介紹了丁海山和王小姐。

大家陸續進門,汪老闆走在陳宣霓身邊,丘愛國緊跟在另一邊,魏萱萱和趙茉子幾次想擠進去卻不得,只能在汪老闆身邊轉悠着。不過兩人像穿花蝴蝶一般,也就不顯得那麼擁擠了。

丁海山卻主動留在丘好問身邊,向他和岑樂瑤介紹着。

這宅子原屬本地一戶大地主的家產,祖上做過撫台,原本還有一進,大門有旗杆石獅子,公社時拆除了。汪老闆置換後,請來了滬江和吳江文物所的專家掌纛,幾次整修,成為最標準的“四水歸堂”宅第。

接着大肆收購舊物件,移花接木,比如大門影壁是從徽南弄來的。第一進天井,五上五下,中堂對子,一樣不缺。長几上,按照老規矩擺着金陵鍾,插屏居中,再置玉如意一件,左右各有一件官窯大瓶。正中是八仙桌,紅木几凳。

左右廂房,每間開闊四米,進深九檁,有西式沙發小客廳,長台會議室,還有正宗按摩房,配有鍋爐,日式深浴缸,桑拿馬殺雞。樓上客房五套,完全三十年代滬江灘小資風格。麵湯台,梳妝台,美人榻,搖椅,居然還有一張鴉片榻,看得丘好問和岑樂瑤啼笑皆非。

還有老電扇,月份牌,畫報,都是真真實實當年的物件,也不是汪老闆從哪裡淘換來的。

後天井築了魚池,房間里有斯諾克,乒乓球台,棋牌室,影音間,小舞池和衣帽間。最後一進,天井東牆,修有六角飛檐小戲台,西牆為廊棚,擺着幾套藤椅茶几。廳中中堂對子,德國八音鍾,山水石古董插屏,配着官窯粉彩瓶。居中是一張吃飯的大圓台,一圈的官帽椅。

廂房還有西餐室,上層為主人房。廳後直通大廚房。

三進房子,過道青磚鋪設,角角落落,雜蒔花草,盆景點綴,都花了一番心思。一路走過,案幾不少,廳堂,槅扇,花窗,走廊轉角,處處擺着大小的青銅器。

岑樂瑤悄聲對丘好問說道:“怎麼樣?這比你那座在比弗利山的克羅茨莊園要好吧。這才是正宗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你那個只是個水晶宮,味道不對啊。”

“嘿嘿,各有千秋。克羅茨莊園離好萊塢太近,沾惹了太多了世俗之氣,根本沒法跟卡梅奧高地的皇冠莊園比。至於這裡,一股子封建主義的腐朽味道。”

丁海山在前邊似乎聽到了兩人的說話,眼睛眨了眨,沒有吱聲。

參觀了一會,下人說,開飯了。

大家走進飯廳,汪老闆坐上首,請陳宣霓坐身邊。陳宣霓讓魏萱萱坐,魏萱萱卻讓趙茉子坐。兩人推來推去,大家眼睜睜地看着,丁海山笑着說了一句:“可以坐左右的。”

話剛落音,魏萱萱就坐到了左邊,趙茉子一愣,立即坐到了右邊。陳宣霓在魏萱萱旁邊坐下,拉着丘愛國坐下手位。丘好問請丁海山坐趙茉子旁邊,他微微一笑,不推辭地坐了下來。丘好問和岑樂瑤也跟着坐了下來,王小姐坐在了末座。

大家坐好後,阿姨端上八冷八熱。叫花雞、鍋油雞、出骨魚球、芙蓉蟹斗、白汁西露筍尖、清湯禿肺。中間一道是今天的主菜,銀魚蒸豆糟。

“今天美女如雲,在下實在高興,先干為敬。”汪老闆端起酒杯,說了一句,便一口抿干。

“嚇,汪老闆,你這說的好像在喝花酒。”魏萱萱笑盈盈地說道。

“我說錯話了,該罰,該罰。”汪老闆笑呵呵地說道。

“我陪汪老闆,算得上喝花酒了吧。汪老闆,我怎麼算,也是一朵花兒吧。”趙茉子說著話,身子像條蛇一樣扭來扭去。

“趙小姐客氣了,你不是花,那世上就沒有花容月貌了。來,我們喝兩杯。”汪老闆很豪爽地說道。

等到汪老闆喝完後,魏萱萱連忙遞上一方手帕,笑着說道:“汪老闆真是海量,上回在滬江得月樓,汪老闆可是把我灌醉了,那一回真是丟煞人了。”

“魏小姐才是海量,那回我也喝得七葷八素了。”

看着在那裡相視而笑,回憶共醉時光的汪老闆和魏萱萱,趙茉子眼珠子一轉,像是女主人一般,招呼陳宣霓等人。

“吃伐,不要客氣,吃伐。這是難得的佳肴,就是滬江灘的飯店,也難得吃到的。這盤西露筍尖,本地的民國菜,筍皮切了卷刀片,包魚肉,蝦仁,加一點網膘,上籠蒸透,再加筍丁,菜梗丁,金華火腿丁勾芡,好好吃。我跟你們講伐,民國時候,吳江、滬江出了好多名菜。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吃吃那些名廚們做的貨真價實的本地菜。”

“好吃!”陳宣霓和岑樂瑤小口嘗了下,老實地說道。汪老闆眉開眼笑,臉都笑出了十五道褶子。

“民國菜?那時的國家精英們都把心思花在這上面去了,難怪被小曰本欺負成那個樣子了。”

丘好問的話卻讓汪老闆的褶子凝固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