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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更是新的學年。開學才一周,學校在大操場上召開了全體師生大會,薛副校長在主席台上慷慨陳詞,口水橫飛。幸好主席台離大家的距離足夠遠,要不然前排的學生們都要打傘了。

開學前一周才正式組織任命的青溪縣一中校長丘正良和副校長兼教務處主任黃衛華,並肩站在操場遠處的一角。

兩人在低聲低語地討論着什麼,黃衛華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今天這麼正式嚴肅的會議,該丘正良這個正校長上台講話啊,怎麼讓薛副校長去講話呢?

丘正良話里打着太極,其實心裡還在權衡,細伢子說的這套,不知道真的有效不。臉,露得越多越不值錢,話,說得越多越沒人聽。沒必要在學生面前裝威嚴,把教職工們管住就好了。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學來的。《君王論》那本書我去借來看了,裡面沒講這些彎彎繞繞啊。丘正良忍不住掃了一眼,哦,細伢子沒在這裡開會,他這會在教室里。

丘好問免除來操場頂着太陽開會,不是因為他是校長的兒子,而是師生們一致認為,像他這樣的人,寶貴的時間不應該浪費在開會上。

看到丘正良這風清雲淡的樣子,讓黃衛華心裡忍不住胡亂猜測。

他知道些內幕,知道丘正良校長位置這幾年已經是牢不可破的。他聽教育局裡的一些人說,省師大、京大附中等首都和省里的重點中學都在動員丘好問,讓他轉學去他們那裡,都被拒絕了。所以縣裡局裡火速通過了丘正良轉正的決定。

國際金牌獲得者在讀的中學,萬丈光芒的金字招牌,會給局裡、縣裡帶來多少的直接和間接的政績,大家都是能算得清楚的。丘正良做了校長,身為兒子的丘好問總不好意思棄父而去吧。

坐在主席台上的薛副校長,從一中的光榮歷史講起,將近一個小時,才講到第四點,一中未來十年的規劃,爭創HN省一流中學。

他嘴唇全是白色的唾沫,聲音已經嘶啞了。他放下講稿,端起茶杯,開始咕咚喝起來。沒有他在大喇叭里的“掩護”,躲在下面開小會的同學們都閉上了嘴,操場里居然變得格外的安靜,只有幾隻遲遲未肯歸隱江湖的知了,還在那裡發出最後的英雄暮歌。

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在操場響起:“什麼?”

許多同學聞聲轉過去,原來是一位初一新生,在那裡戴着耳機聽隨身聽。應該是有同學拍了怕他,這一位因為耳機的緣故,根本沒有注意到外界的變化,扯着嗓子問話,結果半個操場的人都聽到了。

主席台上的薛副校長不僅聽到了,也看到了,嘴都氣歪了。我在台上辛辛苦苦講了一個小時,苦口婆心,敦敦教誨,嘴巴都講幹了,喉嚨都講啞了,你就是這個態度?我豈不是在對牛彈琴?

這位新生的班主任幾個箭步沖了上來,從他身上摘下來了耳機,又奪走了別在腰上的隨身聽。這個隨身聽還帶外放的,班主任不小心把耳機扯掉,歌聲直接從外放里響起。

“一個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求。”

大家轟然大笑,那個新生的臉變成了豬肝色,班主任的臉變成了豬腰子色,他趕緊關了隨身聽,然後緊張地向丘正良這邊看了看,努力地看清楚校長的反應。

丘正良還是保持淡淡的微笑,輕輕地揮揮手,班主任如得大赦,狠狠地瞪了新生一眼,拿着沒收的隨身聽離開了。薛副校長也看到了丘正良的手勢,站在那裡發脾氣也不是,不發脾氣也不是,最後還是悻悻地坐下,繼續他的講話。

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黃衛華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敬畏來,想不到丘校長還是位高手。今天薛副校長口水都講幹了,卻不及人家丘校長輕輕一揮手。小小的一個動作,就讓全操場的人都記住了,誰是一中的校長和主宰。

被沒收隨身聽的新生氣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恨天恨地,恨薛副校長恨班主任,更恨丘校長。你稍微地暗示一句,高抬貴手,這事就過去了。我只是初犯,剛進學校什麼都不懂,你為我求個情又怎麼了?你天天從我們家商店門口過,可以說是看着我長大的,這點情面都不講。果真是當官的都是薄情寡義的人!

是的,他就是輕工業局門口商店老闆吳大林的兒子,吳滿蛋。

一個人從後背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吳滿蛋回過頭來一看,臉上露出忐忑不安和極力擠出的討好,“勁哥,真是對不起,你借給我的隨身聽被該死的霍老頭沒收了,過兩天,我就去要回來。”

“隨身聽的事,不着急。你表哥建軍回來了?”楊勁夫笑呵呵地問道。

“回來了。說是在少管所救人立功,提前放回來了。”吳滿蛋微彎着腰說道。這一位可是一中的校草,家裡又有錢,巴結他就沒錯了。

“救人立功?”楊勁夫嗤笑道,臉上飄過幾縷不屑。“你跟你表哥說一聲,過兩天我給他接風洗塵。”

“你認識我表哥。”吳滿蛋從小視大表哥蛇頭哥為偶像,他的人生楷模。可惜大表哥“遭人暗算”,聽說在某一處挖沙子,杳杳無音信了。二表哥雖然差多了,但湊合著用吧。少年兒郎,沒有崇拜的偶像,怎麼度過這中二的年華。

“打過交道。”楊勁夫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離開了。

過了一會,他像是無意遇到了岑樂瑤和丘好學。

“樂瑤,好學,真是巧啊,又遇到你們了。”

“真的好巧啊。”

岑樂瑤沒有做聲,只是笑了笑,丘好學卻拖長聲音說道。

“我故意在這裡等你們的,我想請你們去吃刨冰。”楊勁夫磊磊大方地說道,眼睛在岑樂瑤的臉上打着轉。

“刨冰,又是刨冰?”不提這個詞還好,一提起來丘好學就火冒三丈。岑樂瑤卻在一旁笑得開心,像一隻跟同夥悄悄出去偷到雞的小狐狸。看到好友在笑,丘好學更加火大,要不是顧忌到在大街上,她連“狗男女”都會罵出來。

“抱歉,我們還有事,就不去了。謝謝你的邀請。”岑樂瑤客氣地說道。這位鄰班的男生是學生會的副主席,經常一起搭檔主持學校晚會,關係還過得去。

看着岑樂瑤和丘好學手挽着手,說說鬧鬧的背影,楊勁夫失神地望了好一會,最後嘴角露出淡淡冷笑,轉身去了另一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