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四月的天,湛藍的天空像一大塊藍玻璃,散布的朵朵白雲就是裡面的絲絮雜質。天高雲淡說得就是這樣的。天高得像是離我們越來越遠,遠得你恨不得伸手把它拽回來。雲淡得就像是幾隻吃飽的綿羊,懶洋洋站在那裡不動了,讓你恨不得吹口氣,讓它趕緊動起來。

這是一個周日,丘好學提議,岑樂瑤附議,拉丘好問入伙,然後鄧凌飛死皮賴臉地跟着混進來,最後明朝霞不知為何也參與其中,五人相約好,今天騎單車走公路,去二十多里外的青溪江畔踏青。

在縣木材公司門口,丘好問推着一輛“永久”二八大杠,站在那裡,被鄧凌飛一陣嘲諷。

“好問,你這是從哪裡淘換來的老古董?”

“學校門衛徐大爺的鎮宅之寶。”

“我說呢。現在你榮升縣一中常務副校長的三公子,徐大爺是不是恨不得把這單車都送給你?”

“那倒沒有。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我說好問,你就算沒有山地車,搞輛鳳凰也好。到時候岑樂瑤、明朝霞兩大美女騎着漂亮的女式單車在兩邊,你騎個這玩意在中間,有點掉價。”

“騷年,不在於單車的好壞,而在於騎它的人。比如這輛二八大杠,劉德華周潤發騎,它跟鈴木富士摩托車一樣帥氣;我騎,還是煥發著新時代少年的風範;你騎,妥妥的漢奸便衣隊。”

鄧凌飛聽得目瞪口呆,一臉陳年老便秘的樣子。

過了一會,丘好學和岑樂瑤各騎着一輛非常漂亮的女式單車過來了。

“這單車真漂亮。”看樣子鄧凌飛以後會是個愛車人士,只是現在條件有限,先從單車擼起。他接過來一輛,在那裡前後摸着,嘖嘖不已。

“姐,你這單車哪裡來的?”

“我小姨的,一直放在那裡不騎,被我找出來了。”岑樂瑤替丘好學答道。

“樂老師騎過的,那我得騎一下。”鄧凌飛這個悶騷男二話不說跨上車,開始蹬起來,在附近轉了一圈。

丘好問緊張地看着岑樂瑤,要是她察覺到這話里有歧義,自己就趕緊上前去踹那小子一腳,以示清白。不過看岑樂瑤笑吟吟的樣子,似乎沒有多想。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

“老姐,你怎麼突然想着約我去踏青?”

“你以為真是我提議的,是瑤瑤。她說大家一起出去散散心,舒緩一下也好。”

丘好學一說,丘好問就明白岑樂瑤的好意。他已經跳出來了,陳老頭在天之靈,肯定是希望他過得開開心心的。

“那如後多,我就說嘛,我那個好吃懶做,只知道貪我便宜的老姐,怎麼可能變得這麼冰雪聰明了。”

“呵呵,有膽你再敢說一句。”丘好學陰沉沉地說道。

“啊,今天的天氣真不錯,但還是有些偏熱,瑤瑤姐,你帶夠水了嗎?”

丘好學看到弟弟轉移話題了,鼻子一哼道:“你那小霞怎麼沒來?是不是要你去接啊?”

“怎麼可能?都約好在這裡匯合的。”

正說著,一輛首都吉普停在了前面,明朝霞跳了下來,跟司機道了謝,背着個包,甩着馬尾巴走了過來。她穿着一件印着“桂林山水甲天下”的白色短袖T恤,蹬着一條健美褲,穿着一雙“回力”跑鞋。粉紅色的外套沒有穿,只是系在腰間。

鄧凌飛愣住了,“明朝霞,你單車了?”

“沒騎啊。”

“怎麼沒騎?不是說好了大家一起騎單車出去玩嗎?”

“我不會騎單車,怎麼騎?”

鄧凌飛差點從單車上一頭栽下來,“姑奶奶,你怎麼不早說,現在怎麼去玩?”

“好問帶我就好了。”明朝霞理所當然地答道。

鄧凌飛眼睛眨巴着,看看坐着絕對舒服的二八大杠的后座,又看到丘好問從包里拿出一個墊子,放在了上面,綁結實了,還拍了拍,樣子十分地狗腿,跟伺候老佛爺上轎的李蓮英沒啥區別。

“感情你們倆這麼有默契?”

岑樂瑤臉色微微一僵,隨即笑着說道:“應該是好問準備工作做得好,不用問小霞,找她同學一打聽就知道會不會騎單車。”

“確實,我家滿伢子做事就是這麼未雨綢繆。”丘好學贊同地附和道。

五人開始出發了,丘好問載着明朝霞一馬當先,岑樂瑤和丘好學不慌不忙地在後面。鄧凌飛騎在中間,看着前面的兩人,像是回娘家的小兩口,嘻嘻哈哈地低聲說著什麼,估計是沒空搭理自己。

想湊到校花旁邊說幾句話,可又不知道說什麼。關鍵是丘好學在旁邊,她經常被丘好問懟得哭笑不得,但是在自己面前卻很有大姐大氣質。要是察覺到自己的小心思,她真的會一腳把自己連人帶車踹到路邊的水溝里去。

鄧凌飛一邊騎着,一邊鬱悶不已。

公路兩邊是兩排山楊樹,筆直地就像兩排哨兵。樹葉嘩嘩亂響,像是在鼓掌歡迎。樹蔭和陽光投着身上和臉上,交替掠過,就像是一段五光十色的人生片段,在你的眼前飛快地閃過。

前面是兩公里長的上坡路,騎到一半,大家都下來了,推着車往上走。空着手的明朝霞一個人跑到前面去了,拿着棍子一會施展披風劍法把路邊一簇野草打得稀巴爛;一會在路邊水溝里亂點,把一隻青蛙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丘好問四個人在後面推着車,看着她的身影在前面晃動着,還有歡快的笑聲傳來,覺得呼吸的空氣都變得青春怡人了。

在路邊一片草坪里,開滿了不知名的小野花,紅黃白粉,星星點點綴在草地上。兩隻漂亮的蝴蝶在上面飛舞,明朝霞歡叫着沖了進去。她伸出手去想觸摸蝴蝶,蝴蝶卻立即飛走,但也不飛遠,就在縈繞在她的周圍。

明朝霞輕柔地舞動着她的手,如同一隻優雅的朱䴉,在花叢中輕輕曼舞。兩隻蝴蝶圍着她的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像是在給她伴舞。一人兩蝶在那裡翩翩起舞,看呆了旁邊的丘好問。他靜靜地看着,一直等到蝴蝶飛走了,明朝霞依依不捨地走了回來。

快到山頂時,突然聽到明朝霞在前面驚叫道:“好問,快來!快點來。有蛇,快來啊,有蛇!”

丘好問剛聽到明朝霞叫喚,臉色微微一變,架好單車飛奔過去,只是聽到“有蛇”兩個字時,居然停住了腳步,愣了兩三秒鐘還是又衝上去了,只是腳步沒有剛才那麼快了。

“你弟弟怕蛇?”岑樂瑤悄聲地問道。

“是的。我這弟弟,從小膽子就大,敢踢獅子的屁股,敢拔老虎的鬍子,敢跟熊瞎子爭蜂蜜吃,唯獨就是怕死了蛇。”

“怎麼回事?”

“我們家在郎山鄉待了十來年,那裡你知道的,大山裡。滿伢子七歲的時候,一回跟着學校老師同學去山上打柴,結果走散迷路了,一個人在山上過了一夜。那一晚有六條蛇從他身上爬過去,還有一條鑽到他褲子里去了。第二天中午大人找到他,才把那條蛇給揪出來。從此就落下兩個毛病。怕蛇,不敢在山上過夜。”

鄧凌飛也知道死黨的弱點,連忙衝上去幫忙。

“是條死蛇,不用怕了。”

這路兩邊都是大山,有茂密的樹林和草叢,多的是蛇。不小心竄到路上,被飛馳的汽車壓死了很正常。

岑樂瑤和丘好學趕到時,看到丘好問把明朝霞攔着後面,拿着根棍子,去挑那條蛇。岑樂瑤明顯看到他臉色青白,額頭上汗珠瘋了一樣往外冒,手腳都在不停地顫抖。但他還是咬着牙挑起了那條蛇,把它丟到一邊去了,這才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

我叫他狠人是沒錯的。越是自己恐懼的東西,越強迫自己去接觸。等把心底最恐懼的都克服了,也就無所畏懼了。他的心真的會那麼又冷又硬?

似乎察覺到岑樂瑤在看着自己,丘好問轉過頭來,四目相對,他咧開嘴笑了,岑樂瑤也笑了,眼眉又成了月牙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