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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了一陣後,丘好問心情放鬆很多,再也不覺得這烏漆漆、黑洞洞的山林很可怕了。

“看樣子你一點都不怕了?”岑樂瑤看出來了,笑着問道。

“有瑤瑤姐你陪着,我怎麼會覺得怕呢?”

“你不怕我被山裡妖魅附身,然後假裝接近你,為的就是吃掉你?”岑樂瑤故意瞪着眼睛說道。可是她那雙桃花眼,除了深情、嫵媚、悲傷之外,真的看不出半分恐嚇兇殘的意思來。

“真的嗎?難道你是一隻修行千年的白狐,只是為了報我前世放生救你一命的恩情,今生故意化為人身,接近我,為了給我高歌曼舞一曲?”

岑樂瑤聽着丘好問隨口編出來的故事,一時愣住了。

“我是一隻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獨。深人靜時,可有人聽見我在哭;月朗風清處,可有人看見我跳舞。”

丘好問輕輕唱着這首歌,岑樂瑤閉着眼睛,身子微微搖動着,用心地傾聽着。一曲完了,岑樂瑤說道:“再唱一遍。”

丘好問連唱了三遍,岑樂瑤不再出聲叫他唱了,而是坐在那裡默默地想着什麼,過了五六分鐘,她睜開了眼睛,張嘴唱了起來。

“我是一隻修行千年的狐...”

一開口,丘好問似乎真的看到一隻白狐。在月朗風清下,在秀山幽林前翩翩起舞,衣袂飄飄,天地間的一切都化為了虛無,她的眼裡只有那位千年前給放生的書生。這個她牽掛了千年的人,在明天即將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這段穿越了了千年的情緣,在下一刻即將斷絕。

白狐飲下了那杯蠱毒,卻不願忘卻那段在滾滾紅塵中等待千年、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千年的情緣。哪怕千年的孤獨只能換來這麼一刻,她也願為他跳一曲舞。再經歷千年的孤獨,她也願意繼續等待。因為在這一世分別時,兩人不約而同的回眸,註定他們生生世世都要延續着這段情緣。

岑樂瑤的聲音如此地空靈清遠,彷彿是開天闢地時的那第一縷光。儘管曲調無比地哀怨凄美,但是在她的演繹下卻低回婉轉,悲而不怨,哀而不傷。哀愁如雨絲分飛,悲涼如萬花凋謝,更多是幻滅後的寂靜和落寞,在掙扎中多了份從容,更叫人動容。

聽到“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時,淚水無聲地在丘好問的臉上流淌着,像這月光一樣,默然無語,卻飽含深情。

“唱得真好!”丘好問讚歎道。

岑樂瑤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水,含笑道:“滾紅塵里,誰又種下了愛的蠱;茫茫人海中,誰又喝下了愛的毒。’我最喜歡這一句。這首歌,我小姨肯定喜歡,只是我唱給她聽後,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有自己的愛與恨,我們的情感會被它所左右,但是我們這一輩子不能光為它而活着。”

岑樂瑤看着眼前的這個早熟的男孩,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淚痕還沒有干,依稀可見。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為他搽拭掉那些淡淡的痕迹。

“好問,”

“嗯。”

岑樂瑤看了丘好問許久,才輕聲問道:“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等我嗎?不要你像這隻白狐一樣等待我一千年,只是等待我一世。”

“或許不會。”丘好問想了好一會才答道,“如果那樣,等我過完這一世,我會向佛祖請求,讓我化成你門前的石頭,供你踐踩十生十世,來還我這一世的債。再讓我化作你院里的一棵樹,陪伴你三生三世。最後化為虛無,沒有任何遺憾地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岑樂瑤流着眼淚,看着丘好問一臉的平淡,幽然地說道:“你啊,有時候嘴巴那麼甜,有時候卻一句哄人的話都不肯說。”

兩人坐在那裡,誰也沒有開口了。夜色更深,山風更涼,就連月光都透着絲絲寒意。丘好問看了一眼岑樂瑤,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岑樂瑤倔強地扒開,丘好問又給她披上。又扒開,又披上。第三次,丘好問扶住岑樂瑤的雙肩,把外套牢牢地按在她的身上。

岑樂瑤斜抬着頭,氣哼哼地看着丘好問,瀲灧的雙眸里,淚水似盈未滿。她使勁地咬着牙根,像是在咬丘好問的肉一樣,讓人都覺得牙痛。

“我才不會像那隻白狐一樣,白白等千年,好容易遇上了,居然跳曲舞就離開了。”岑樂瑤突然恨恨地說道,“她等待了千年,就是為了跳這曲舞?她這麼喜歡跳,怎麼不去當舞女?”

丘好問開始還怕她會說出什麼氣話來,但是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岑樂瑤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好,一笑解千愁啊。

氣氛鬆緩下來後,丘好問突然開口道:“瑤瑤姐,以後不要玩這麼危險的遊戲了,好不好?山上不是開玩笑的,要是你出一點事,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岑樂瑤又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淡淡一笑:“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你多聰明的人,參加初中組競賽,能把高中組金牌順便拿了的人。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看到你在山頂那裡突然出現,額頭上還滿是汗。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等我,看到我上山後,一直在遠遠地注視着,然後繞着路趕在我前面,直到合適的時候合適的地點出現在我面前。”

岑樂瑤盯着丘好問看了一會,突然冷笑道:“你太自視甚高了。不要以為拿了什麼金牌,女孩子就會都圍着你轉。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我會為了你故意跑山上來,還故意裝迷路了,然後故意等你來找我?你太自作多情了吧。”

丘好問盯着一臉冷色的岑樂瑤,看了好一會,突然捂着臉說道:“哎呀,羞死人了,我居然猜錯了,在校花面前丟臉了,以後還怎麼出去行走江湖啊?”

然後抬起頭,抱怨道:“你也真是,假裝承認就好了,你又沒吃什麼虧。真是,我現在被你打擊得,自尊心只剩這麼點了。”

丘好問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出幾乎不能透光的距離道:“就這麼點,風再大點就刮跑了。”

岑樂瑤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兩人在那裡閑聊起來。丘好問說他小時候的醜事,說他們家跟陳老師一家在朗山鄉中學過得清苦卻開心的歲月。岑樂瑤也說起她小時候的趣事。說她從小就膽子大性子野,六七歲就敢跟着警衛團的叔叔們上山去玩耍。按照她的說法,跟那裡的大山比起來,青溪勉強算個深山老林的邊緣地帶吧。她說自己七歲敢攆兔子,八歲敢抓着蛇的尾巴當雙截棍玩,九歲就敢拿着刺刀去戳落單豺狗的屁股。

當然了,那是她無知無畏才幹的傻事,那隻被刺刀慘**花的豺狗最後死在了五六半的槍口下。

後來跟着外公外婆生活了五年,這才養成了大家閨秀。

說著說著,岑樂瑤的眼睛迷離。她在山上奔走了一天,早就疲憊不堪,這會已經堅持不住了,最後不知不覺地靠着丘好問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歡快的鳥叫聲吵醒了岑樂瑤。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丘好問的腿上,身上還披着丘好問的衣服。她不覺得冷,是因為丘好問雙手抱着她,用胸口貼着她的後背,把溫暖全部傳給了她。

“你醒了?”丘好問問道。

“嗯。”岑樂瑤站起身來,使勁地伸長雙臂,讓自己的身軀四肢在晨色中盡量全部展開,一夜的僵硬在這一刻得到了化解。

“瑤瑤姐,拉我一把。”

“怎麼了?”

“我腳麻,站不起來。”

岑樂瑤這才意識到,為了讓自己睡得舒服,丘好問應該是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一晚上了,肯定會氣血不足。

她好氣又好笑,又多了幾分感動,伸手把丘好問拉了起來。

兩人站在山坡上,第一縷陽光翻過遠處的山巔,打在了他們的臉上和身上,把他們映在了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