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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好問穿好棉衣,走出了教育局大院。

他今天的任務是出去買對聯、年畫和貼花。以前在朗山鄉,總是丘正良自己揮毫寫對聯。到了城裡,他也知道自己的字實在太難看了,不敢拿出來獻醜了。原本他還寄希望於三個兒女,能出個寫字好看的崽撐撐門面。結果各個得了他的真傳,寫得字都拿不出手,所以只好多花些錢出去買。

走過縣輕工業局門口,丘好問總覺得有人在窺視他,他左右看了看。路上的人不多,都在匆匆趕路,旁邊那個商店的胖老闆娘以前看到自己還熱情地打招呼,現在看到了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好像自己偷了她家的《葵花寶典》。

看到沒有任何威脅的人和物,丘好問覺得有點奇怪。剛才的感覺很突然,就像是被一條眼鏡蛇給盯住了,只要你有絲毫的懈怠,它就上來狠狠咬你一口。

只是周圍都看了一圈,為什麼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呢?

丘好問狐疑地走遠,在那家副食品雜貨店的一扇窗戶後,窗帘被挑開一角,露出一雙灰白的眼睛,隨即又閃過不見。

“表哥,這個丘好問不是個好東西,一天到晚牛皮哄哄的,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牛逼的。”屋裡,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一臉怨恨地說道。坐在他對面,靠着窗戶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整個臉型頭頂尖,臉頰寬,配上那雙眼珠子白多黑少的三角眼,真像是一條毒蛇的蛇頭。腮幫子還微微鼓出出一坨,好像憋着勁隨時要咬人一口。

他不聲不響地聽完,只是直勾勾盯着表弟,把滿蛋看得後背發涼,“表,表哥,你怎麼了?”

“沒事,我在想事。”蛇頭站起身來,“我先走了,舅舅,舅媽,我先走了。”

“不留下來吃飯?”老吳跟他婆娘很客氣地說道,如同面對着輕工局的領導一樣。

“不了,還有事。”蛇頭臨出門左右看了看,然後脖子一縮,把翻毛軍帽往頭上一扣,邁開腿就往外走了。

等走遠沒影了,老吳婆娘才開口嘀咕道:“你這外甥,還真是,上舅舅家也不知道帶些進門笑。這麼大個人,難道這些禮數都不懂?”

“你嚷嚷什麼呢?要不是我這外甥,把前面幾個承包這店的人都攪和黃了,能輪到我們來承包?”

“我嚷嚷了又怎麼了?這大過年的,誰上親戚家是空着手的?我就說了,難道他還敢打我不成?我是他舅媽?”

“你少添亂,那邊正亂着了。建軍這伢子不知中了什麼邪,好好地跑去一中騷擾女學生幹什麼?多少縣領導的崽女在那裡讀書,隨便惹到一個都吃不了兜着走。好了,被人打了一頓不說,還要被勞教。”

“真的假的?”

“一起去的那六個小子,被送去少管所勞教一年。建軍能跑到哪裡去?要不是他手受傷了,早就一起送過去了。我聽局裡老盧說,前段時間出了大事,縣裡上下都繃著呢,建軍正好撞到槍口上了,拿他做個典型。他是首犯,起碼要在少管所里待三年。”

“呵呵,我看他就是報應。蛇頭跟人開的那個錄像廳,放的什麼片子誰不知道?建軍就是看多了,腦子被邪火給燒壞了,這才吃了豹子膽去犯案。”

“你少說了,這話要是讓蛇頭聽了去,你看他敢不敢大耳刮子扇你。”

“他敢!”老吳婆娘提高嗓門說道,說完卻忍不住伸出頭去,看了看門外,沒有看到蛇頭的身影,這才舒了一口氣。

大年二十七,大哥丘愛國去了老家,鄰縣的七星鄉把爺爺奶奶接了過來。大年三十,大家開開心心地過了一個熱鬧的年,丘好問由於今年非常爭氣,給丘家長臉了,收到爺爺奶奶和爸媽的壓歲紅包共計十元整,小小的發了筆財,把丘好學嫉妒得眼珠子亂轉,又不知道盤算起什麼來。

初一大家在家裡坐了一天,初二,長輩們在家裡等着晚輩來拜年,丘好問三兄妹結伴出門,先去兩個姨媽家拜了年,約好了表哥表姐,大家一起殺到舅舅家。先鬧哄哄地給外公外婆拜了年,然後大家早早地吃了中飯。

吃完後,又跟大家閑聊了好一會,丘好問撇開大隊伍,獨自行動,先去給林澤友老師拜了年,坐了一個多小時,再去陳相軍家拜年。

“大妹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二十八回來的,滿伢子,半年不見,你又長高了。”

“我正是長個的時候。咦,大頭哥怎麼沒回來。”

“他剛進機關單位,被安排值班。”陳相軍在旁邊答道。

丘好問坐了下來,跟陳相軍閑聊着。陳宣霓在廚房裡忙碌着,準備晚飯。

“省里比賽就在下個月,你準備好了嗎?”

“在複習着。上次你給我的那些資料,我做完了一半,準備在比賽前一周全部做完,然後留一周時間整體複習下。”

“嗯,你有計劃就好。這次你去省里參加比賽,縣裡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尤其是小孟,心最熱,他已經打報告給地區教委,作為副領隊陪你一起去星城。”

“這樣搞得我壓力好大啊。”丘好問笑着說道。

“你這樣子我可看不出是壓力大。”陳相軍也笑呵呵地說道。

“我就熱了四個菜,滿伢子,你將就着吃。”陳宣霓一邊把菜從廚房端了出來,一邊說道。

“過年家家戶戶都是這樣的菜,熱四個菜夠了。好久沒吃大妹姐的手藝了,我今天要好好嘗一嘗。”

“對了,明天叔和嬸不出去吧?”陳宣霓問道。

“不出去,我明天去給小學老師拜年,出去一上午。”

“你哥出去吧?”

“愛國啊?不出去,你們同學聚會不是在初六,外公和舅舅姨媽家今天又去過了,他這幾天都沒事,待在家裡。”丘好問看了一眼陳宣霓,“大妹姐,不用擔心,我哥早想通了。你只管上我家去,他沒事的。”

“那就好!”陳宣霓長舒了一口氣。

她跟丘愛國從小學同到高中,高二分班才分到文科一和二班。只是一個考上震旦大學,一個卻考糊了,名落孫山。丘愛國發奮圖強,復讀了一年才考上省財經學院。從知道高考成績開始,就開始怕見陳宣霓的面,總躲着這位。

吃完飯,天色已經發暗,丘好問慢慢走回家。路上到處都是亂竄的小孩,鞭炮到處亂扔,時不時能聽到啪啪炸響的聲音。偶爾還有衝天炮,拖着長長的尾音,像只老鼠在街上亂竄,嚇得路邊上的行人一陣陣尖叫。

路過一條巷子,從裡面竄出四五個小孩,你追我趕,互相丟着鞭炮,嚇得丘好問往旁邊一閃。猛然間覺得一陣冷風捲來,一個人影從陰處鑽了出來,直撲向丘好問的懷裡。他下意識地抓住來人的手腕,雖然稍微晚了點,鋒利的刀刃已經刺破了棉衣,沾到肉了。但好歹避免了被開膛破肚。

丘好問看清楚來人,三角死魚眼,乾瘦三角臉,似乎有些眼熟,但確實沒有見過。他心頭突然一閃,是蛇頭,他長得跟李建軍有七八像,只是那雙眼睛更特別些。

蛇頭臉上也帶着詫異,他很驚訝丘好問才十三四歲,不僅反應極快,力氣也不小。自己這突然襲擊,居然被他擋住了。而且雙手被他捏着,居然僵持起來了。終究丘好問年紀還小,力氣抵不過成年人的蛇頭。感覺到刀刃正一寸寸往自己的肚子里鑽,丘好問一個襟底腿,直接踢向蛇頭的腹部。

蛇頭猝不及防,腹部吃了一腳。他後退了幾步,鼻子一哼,又逼了上來。襟底腿勝在突然,但受距離限制,爆發出來的力度偏小。

看到蛇頭拿着那把三角刮刀又逼了上來,丘好問向旁邊一閃,一個側踢,正中蛇頭的左肋。這一腳結結實實地,踢得蛇頭胸口發悶,喘不過氣來。但是他手也快,順勢在丘好問的腿上拉了一道長口子。

旁邊的人這才看清楚,原來這裡動刀子了,幾乎同時爆出高達一百二十分貝的尖叫聲,像一架戰鬥機超低空掠過。周圍的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愛看熱鬧的天性吸引着他們迅速圍了過來。

蛇頭看到丘好問的右腿血淋淋的,覺得達到了報復和教訓的目的,又看到驚動了旁人,怕把警察招來,讓事情鬧大。他是有後台的,可以橫着走。但後台出手不要出場費的?還是能省就省些,自己和手下小弟也是要恰飯的。

蛇頭捂着生痛的胸口,轉身就走,迅速消失。

丘好問看到蛇頭跑了,忍不住舒了口氣,站定在那裡。冷風一吹,這才覺得右腿火辣辣的。低頭一看,褲子被划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正不斷地向外滲出來,染得藏青色的褲子變成了黑色。

這點傷口算什麼?想當年,老子...有血?媽蛋,我暈血啊。丘好問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整個身子像是泄了氣的氣球,軟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