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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找行家領路,對於這次的四九城之行,陳林芝不敢抱太大期望。

同院的老太婆脾氣糟糕,陳林芝和高博學只好在門外等着,希望姓丘的販子中午會回來吃午飯。

可惜大半個小時過去,快十二點半了都沒如願見到人,因此他們倆先去找地方填飽肚子,準備晚上再登門拜訪。

麵包車司機,當著他們的面在方向盤底下鼓搗一番,高博學見車久久不動,納悶問道:“師傅你這是幹嘛呢,車壞了你直說,別耽誤時間。”

“沒壞,碼錶有點問題,我稍微調一下。”出租車司機笑臉相迎。

陳林芝親眼見他拔掉了某根線,再然後無論怎麼跑,碼錶都不再動彈。

略微動動腦子,陳林芝便猜到這裡頭究竟藏着什麼樣的貓膩了。

估計是晚上回公司後按里程往上面交錢,又或是司機只是司機,負責開車拿固定工資而已,所以見了甜頭,偷摸着往自己口袋裡撈。

像先前說過的那樣,如今絕大多數人都在吃公家飯,純粹的計劃經濟時期還好,嘗到金錢妙處之後,各個角落裡都開始湧現出蛀蟲,人總有貪慾,早年的樸素社會秩序正迅速土崩瓦解,變革帶來的利弊都尤為明顯。

陳林芝不是聖人,也不想當老好人,一個“財”字,一個“色”字,他都繞不過去,反正只需要支付包車費用,索性裝作毫不知情,去附近的皇城根下找飯館。

從故宮旁的街道穿行而過,能看見不少獨門獨院的小院落。

這裡的房子曾經讓陳林芝覺得可望不可即,現在故地重遊,準備在恰當時機出手買一套,哪怕僅僅偶爾用於度假,權當是為了滿足曾經的夢想。

怎麼說呢,順風順水一陣子,陳林芝有些膨脹,學那些個久貧乍富的暴發戶,看見漂亮姑娘就忍不住撩撥,看見好東西就想着買下。

固然有些放縱,當中滋味卻妙不可言。

......

1985年的三月底,天氣還有點冷。

帶着高博學下館子,地道東北菜,分量相當足,三菜一湯兩人愣是沒吃完,還剩下大半盆羊雜湯。

白菜粉條炖豬肉,小公雞燒土豆、地三鮮,結賬總共花八塊五毛錢,相當於地攤上一條女式皮褲的售價。

陳林芝發現不遠處坐着幾位姑娘,半數都扎着麻花辮,身上衣服顏色單調,款式更是簡單,不由感慨道:

“給衣服染點色,請個設計師幫忙倒騰一下能有多難?我看來這邊做服裝生意大有可為,找個外國品牌、在當地設計加工,轉手一賣都是利潤,比我往美國倒騰貨物還賺錢。”

“行啊,記得幫我留個好職位,去我們鵬城考察市場的港台商人非常多,你不是也在港城開分公司了么,只要帶錢投資建廠,負責招商工作的那些人肯定求之不得。

衣服這行簡單,許多商販們不就在國內廠子拿貨,轉頭吆喝說產自曰本,或者歐洲北美之類的地方,往往價格能高一倍,其實私下裡印些洋文商標而已,能多花幾個錢。”

高博學這幾天跟着陳林芝蹭吃蹭喝,嘗到些甜頭。

他本以為幫忙找貨源期間,自己可以從中轉手盤剝一道利潤,隨着陳林芝親自過來,小心思落空,逐漸將發財的願景寄托在將來,巴不得陳林芝多關注內地市場,帶他混個錢途。

為此補充句:“我說真的,等你下定決心過來投資,大大小小的瑣事我來幫你跑,鵬城的外地工人源源不斷,造價成本有多低你也看見了,而且我們做生意束手束腳,你們外籍商人有政策上的扶持,無論內銷還是外銷都合適。”

對老外的特殊關照,陳林芝近幾天親身體驗過。

舊金山小白領每個月輕輕鬆鬆賺七八百美金,乃至是上千美金,像錢玥這樣的服裝廠女工,工作強度簡直比九九六變態,一個月收入換算成美元,不過才三十美金左右。

經濟上的差距如此明顯,人們心裡沒落差才奇怪。

這也解釋了舊金山唐人街的黑移民數量為什麼日漸增加,某些人打着留學或是考察的旗號,一出去直接撕掉護照,寧願打黑工刷盤子,都不願再回來。

還有就是像阿梁家的新鄰居那樣,賣掉四九城的大宅院,費盡心思跑去唐人街換了套老舊小房子。

人往高處走,即使是陳林芝,也不得不承認這年代的處境,的確慘了點。

他明白未來當地能夠蒸蒸日上,取得舉世矚目的驚人成就,旁人可沒他這種遠見,導致許多國人越是眼界廣、見識多,越拿國外當天堂,寧願偷渡都要往外跑。

思維被時代觀念局限,以至於壓根發現不了包括陳林芝在內的一批海外商人,已經紛紛將目光投向這片新興市場,其中又以距離較近的港城、曰本、新加坡商人居多。

從廣交會上的國外參展廠家數量來看,苗頭正展現出來,至於旁人想留在外面打黑工,陳林芝可管不着,他迫不及待準備看笑話,尤其是看阿梁家新鄰居的笑話。

買單從飯館離開,陳林芝讓司機等着,漫步目的開始閑逛。

陳林芝對高博學說道:

“公司一定會開,無非是遲早的問題,最近一直都忙,抽不出時間和精力,請你幫忙打聽一下外資進駐的手續,要是沒問題,到時候我保證不會忘了你。之前你去舊金山推銷絲襪,回來後對比當地,有沒有什麼感悟?”

“高樓大廈、滿大街的汽車,基礎建設簡直絕了,街上美女還多,裙子短到只能包裹住臀部,跟做夢差不多。”

高博學自以為見識過陳林芝的放蕩,說起女人的話題毫不遮掩。

何況他這已婚男人,心裡本就悶着騷動,浮想聯翩的同時,笑容猥瑣。

陳林芝雙手插手袋,一身正裝和周圍行人格格不入,告訴說:

“舊金山建造多少年,期間從沒遭遇過戰亂,漂亮挺正常。

我想表達的是它完善,意味着發財的機會也少,出租車生意早有人做,碼頭和餐飲酒店生意也有人做,機會在上百年時間裡被瓜分殆盡,普通人很難再取得成功,實現階層上的飛躍。

這裡不一樣,經濟特區模式初步成功,推廣到全國效仿是遲早的問題。人人都想占公家便宜,國企效率大多數很低,就跟公社和承包到戶以後的差別類似,私企可以把市場潛力激發出來,一批國營單位註定會在市場競爭中被干趴下,他們舒服養老的好日子應該快過去了。

城市破舊不可怕,工資低屬於優勢,作為商人,比起舊金山我無疑喜歡這裡,遍地發財機遇。高老哥你要抽空多想想,將思維發散開來,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既然準備跟我一起發財,你首先要考慮清楚這點,發達國家適合生活,這邊適合賺大錢。”

難得語氣認真跟高博學交談,高博學也確實一字一句聽進去了。

他前些年憑實力考進大學,腦袋聰明,和所學到的專業知識相比,最難得的是學會了如何思考。

更早些時候,鋼鐵工人的兒子只學鍊鋼就行,農民只學種地就行,各行各業分出工種,宛如世襲制,在這樣環境下有顆善於思考的頭腦,顯得尤為重要。

說起來有意思,第一批個體戶大多是些性格活絡,又沒有好工作、好門路的那群旁人眼裡的失敗者,直到現在依然被人瞧不起,許多後來的富豪們,儼然屬於其中之一。

陳林芝之所以專門跟高博學提到這些,正是希望他能多琢磨一下,以便往後展開合作,免得事事都需要自己親力親為,一字一句提點他該做些什麼、朝着什麼方向發展。

至於高博學開竅後會不會選擇單飛,陳林芝沒必要多慮,反正機會數不勝數,不存在競爭關係。

“陳總這樣的人物,都說我們的經商環境不錯,那自然是看出了我以前沒關注到的地方。照你這麼說,人們幹嘛一門心思往外面跑,留在這裡做生意豈不是最好。”

高博學隱隱約約間抓住些思緒,沒空靜下心來細想,認為有點道理,卻覺得陳林芝似乎理想化了點。

從當前的大環境來看,還沒有全面放開民營經濟的苗頭,他不認為上面會不管無數工人的死活,狠下心砸掉鐵飯碗。

眼下的鵬城等地,民營和國營企業之間摩擦不斷,矛盾激烈,何況人們口袋裡錢少,消費力度有限。

所以高博學依然被先入為主的觀念影響,覺得還是在國外做生意更有前途。

陳林芝笑道:“你才多少歲,要有信心、有朝氣一些,敢闖敢想。連我這個外國人都看好你們的市場,廣交會上的外國參展商們也是,耐着性子提前經營布局,未來一片光明嘛。”

下午無事可做。

高博學聽完笑了笑,沒怎麼放在心上。

不同於陳林芝的野心,他就想抱大腿掙點錢,讓別人稱呼自己一句高總。

免得跟自家老子那樣,每個月領着工資,吃喝不愁,但又發不了大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