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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連城突然對中心山產生了鄉愁,他現在知道自己來到煉獄已過三年——或許更久。知道這個時間還是因在中心山遇見一名叫陳簡的恭蓮隊成員,和他分別了多長時間已無從可知。

這些年短暫得猶如一場大夢初醒的晨曦,他僅僅窺見了未來的開端。他不禁心想,武當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那些曾今與自己並肩作戰的顛覆派成員如今過得還好嗎?

他覺得雙腿失去了意識,身軀正在名為幻覺的河流里流淌,走過漫長的、無人的荒野,先前跟隨自己的葉幫弟兄們已紛紛掉隊離去,回首看去,只有十幾個心中仍保有正義感的年輕犯人還跟着他。

“幫主,那邊也沒有人了。”又一個走向更遠處打探情報的夥伴正在遠處招手。

聽到這個消息,葉連城冷冷地嘆了口氣。

原住民彷彿在一夜間消失了,那些曾經居住於此的犯人也沒留下任何行蹤,他們猶如人間蒸發,這種詭異的氛圍讓他覺得自己被煉獄遺棄,其他人彷彿暗地約定好要將他們送入鳥的口中。

不過他還是感到一份欣慰,起碼那個打探情報的人沒有離去。

“幫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連城一路上不知聽過多少番這樣的疑問了,可手下的人還是屢教不改般詢問這句話,彷彿只是問出問題就能讓懸疑的心得到安穩。

“三首國、聶耳國、深目國、無腸國……”葉連城拍了拍滿是灰塵的綁腿,“他們全都不見了,鳥軍還沒擴張於此,只能說明他們先行動了,我們得追上那些原住民。”他叫來一個部下,那人一直生活在西面,對這邊的情況較為了解,可連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原住民會忽然消失,至少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各具形態的人完全沒有棄國而去的跡象。

“這莫非是原住民設下的陷阱?”

“原住民要加害我們?”葉連城知道原住民與犯人們有無法調和的矛盾,而罪魁禍首就是幾百年前的犯人——他們現在還活着。想到那些老古董,葉連城突然意識到,他們從從始至終忽視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那些老的犯人都去哪了?”

沒錯,他已經很久沒遇上、沒聽說那些資歷深的犯人了,他們和原住民一樣,憑空消失了!

一隻黝黑髮軟的東西從腳邊竄過,葉連城驚訝地低下腦袋,發現是只叼着食物狂奔的老鼠。面對這種動物,需要完全恢復身體的葉幫等人向來大快朵頤,此時亦是如此,一旁機敏的犯人二話不說準備投擲長矛,但這回葉連城攔下了他。

“等等。”

“它要跑了。”

“小心跟上它。”

“原來如此,我們要找老鼠窩吃。”手下們佩服葉連城的遠見,不過他本人並非這麼想,他只是突發奇想地認為老鼠會帶他們到一些有趣的地方。

十幾個人靜悄悄地跟在老鼠後,他們時而停步,時而屈伸,煉獄的老鼠格外不懂得生命的可貴,它全然沒意識到身後跟着那麼多捕獵者,而是悠然地在地上摸索,他很快吃完了剛才找到的食物,但嘴中又塞滿了新的動物殘骸,那張奮力嚙動的嘴巴把食物的嚼勁體現得淋漓盡致,葉幫成員各個垂涎三尺,心想着找到老鼠窩後要吃個痛快。

葉連城全神貫注地跟蹤老鼠行蹤,他不敢直接注視老鼠身體。它的感官並不敏銳,但不意味着它無法察覺到久久無法甩開的視線。老鼠似乎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追蹤,它猛地停下腳步,膽戰心驚地注視身後。

無法想像這種思維單調的動物在這一剎那思索了什麼,不過葉連城能從它的目光中看到恐懼。

“都別動,我們逼得太緊了。”葉連城慢慢對其他人說。

大大默默點頭,收回目光。

老鼠沉默片刻,困惑地搔首幾下,再次踏上歸途。這回它沒再走走停停,而是邁開四肢竄向紅樹林的更深處。

葉連城眨了眨眼。

在煉獄生活這麼久,他還是沒能習慣只有紅色的世界。曾經他以為紅色是因這裡的一切事物都是紅色,是天空的火光將紅鋪滿,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聽到一個頗為哲理的論述:只有犯人們才能看到通紅的世界,煉獄並非紅色,只是犯人的眼睛是紅色。

這種說法讓他醍醐灌頂的同時,也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他說不上緣由,只覺得這段話充斥着不詳的暗示。

什麼叫犯人的眼睛是紅色的……

他想到了紅瞳鳥。

不過至少到現在,他從未聽說有人會把犯人和紅瞳鳥相提並論,他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種東西。

“他進去了!”一個人驚呼。

葉連城意識到自己分神,連忙跟上同伴們的腳步。

老鼠鑽進了一道狹窄的縫隙。

他抬頭看,一面蒼老的碎石山擋在面前。

葉連城揉着有些麻痹的深挖,心裡嘀咕該從哪邊過去,他望向四周,另幾個夥伴則焦急地把眼睛塞到縫隙中,想看看這座碎石山之後是什麼東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有鳥!”那個人彷彿被人從正臉揍了一拳,仰身跌倒在地,腦袋撞在後頭的石塊上流了很多血。

“怎麼回事?”

葉連城有些興奮。他們已經在西面群山轉悠了不知多長時間,見不着人、見不着鳥,只能偶爾聽見幾聲無形的威脅鳥叫從很遠的地方擴散到耳邊,如今總算是見到一隻鳥了。

儘管鳥是敵人,但總比什麼都看不到要好。

要是再遇不上任何東西,自己的精神遲早要被這場詭異的戰爭摧毀。

“有隻鳥……”那個人顫抖地抬起手,指向縫隙。

“活的死的?”

既然老鼠鑽進去,多半是死的;既然能一眼看出是鳥,說明沒死多久。葉連城馬上進行一連串推測。

“應該死了……我只看到翅膀。”

果然。

他很滿意自己的智慧還沒被煉獄侵蝕,他拍了拍那個受驚嚇人的肩膀,讓他挪出位置。

“幫主小心,鳥可能詐死。”

“好。”他其實一點都不小心,大刺刺地把眼睛探進了縫隙。

透過縫隙能窺見整座碎石山的內部,它是中空的山,葉連城覺得比起山,它更像一個尖尖的蓋子,底部是塊窪地,一隻鳥全身鬆軟地陷入其中,它的身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老鼠,正暢快地將皮肉一點點啃開。

葉連城抬頭起身,向眾人宣布了這件事。

大家聽後都興奮地望進縫隙,想不明白為什麼鳥會被老鼠們打敗。

葉連城繞着有三人高的碎石山轉了整圈。

碎石山有明顯的分界處,上下的石頭色澤並不相同。

這是人為堆積的山。

他面向眾人,說出一個驚人得事實:

“這是個專門抓鳥的陷阱。鳥沒死多久,它在不久前落入陷阱。這座碎石山是自發的陷阱,鳥也不會笨到被那種陷阱抓住。換言之,就在幾刻前,這兒還有人精心策劃將它壓入山下。”

他說著這話,再瞥了眼鳥的屍體。

快被吃得看不出鳥的形狀了。

他在心裡默估一下時間,這個鳥大概在一個時辰前被壓入碎石山下,過不久聞到死亡氣息的老鼠便紛至沓來,將它活生生吃死。而且,老鼠說不定是被人特意引來。

到底是誰?這些人如魂魄般神秘地與鳥對抗,悄無聲息……

葉連城升起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