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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判官是搬屍人?

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眼睛的骷髏判官直起身子,環顧周圍的同時舒展骨骼,骨頭連接出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像一部塵封已久的古老機器。它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黃哀眠,於是走上前彎腰下,緩慢地將心臟塞回他的身體,並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彷彿在表達不小心扯出犯人心臟的歉意。

沒過幾秒,黃哀眠的身體便復原了。他罕見地露出驚訝,低頭注視自己的身體。

陳簡大氣不敢出一聲。

判官像是世界的管理者,它輕而易舉就修復了“玩具”的身體。

這個古怪的骷髏究竟有什麼力量?他又為何待在搬山人的墓中?

隨着塵埃落地,無數圍繞着判官的謎團出現在世間。

陳簡沒仔細打聽過判官。

這段時間一直忙於趕路和警惕鳥怪伏擊,實在沒精力顧及這位只存在於瘋子和烏龜口中的“判官”。

更早些時候——當白夭取出判官的“光陰盤”——他倒零零碎碎問過幾句,可白夭不願多談判官,好像多提了“判官”二字,就真的會把判官給引過來。判官像伏地魔一樣成了約定俗成的禁語。

陳簡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瘋子說過,烏龜之所以變成烏龜是因為他僭越判官,惹惱了判官,才落得那般下場。而現在判官卻從土裡爬出來——搬山人入土發生在幾百年前,烏龜那時還沒來到煉獄……

判官究竟是什麼時候被掩埋在厚重的土壤之下?

骷髏默默地站在兩人中間,沒說一句話,氣憤非常緊張,就連那些吵鬧不停的紅瞳鳥都閉上了嘴。

陳簡瞪了瞪黃哀眠,想從他眼神里讀出現在是什麼情況。

但黃哀眠也是頭一次見到判官。這些年殺人時倒是聽到過有人談及判官,還從未親眼見識。內心深處的生存本能在告誡他:不要輕舉妄動!

判官像在呼吸新鮮空氣,非常放鬆地抬起腦袋,鐮刀在掛回背上的瞬間隨風飄散了。

“少昊帝攻過來了啊。”

判官喃喃自語。

聲音和搬山人完全一樣,連語氣強弱都沒有差別。

他為什麼要扮演搬山人?難不成他就是搬山人?

陳簡很想問這些問題,可判官出來之後除了幫黃哀眠恢復身體外,始終無視他們的存在,這讓陳簡不敢有所舉動,他不想也被變成烏龜——不過有個不知是好是壞的狀況:身邊只有碎石和沙子。

“你們是新來的犯人。”

判官好像在問他們,又好像是自言自語。

陳簡和黃哀眠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把我救出來,是大功一件。”判官的聲音聽上去非常高興。

陳簡覺得是時候問問題了,他想了想,說:“救出來?”

“幾百年過去,罪人們反而越來越聰明了。”

陳簡猜判官應該是在稱讚把他困在這裡的犯人。

他抬起骷髏手,拍了拍沾在衣袍上的衣服,那張骷髏面孔湊到陳簡面前,微笑着問道:“你們說的‘穿越’,是什麼?”

陳簡額頭滲出冷汗。

他忘了,在底下的判官能把他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可這個骷髏怎會如此聰慧?一般來說不該完全忽視這些奇怪的事?

“穿越、爆炸,還有什麼……小區,都是些奇怪的事啊。”判官的腦袋離陳簡很近。

他看出黃哀眠不會產生恐懼之心,而這個小子目前還算正常,因此立刻將壓力施加在陳簡身上。

“聽起來,你們彷彿來自其他地方。”

難道判官也是……穿越者?!陳簡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任憑陰冷的氣息吞噬自己。

“我猜猜是哪裡,是東邊的瀛國,南邊的沼層國、遷移國還是西邊的……”判官滔滔不絕地說著各個國家的名字。

陳簡發現這些都是西朝周邊的國家,他突然如釋重負——判官以為他們是從其他國家“穿越”而來,他再怎麼聰明也想不到,他們是從別的世界,甚至別的星球而來。

“是北邊的冰島。”陳簡隨口說了地方。

“北邊?那裡也有人住啊,真是稀奇。”

判官當然不會知道冰島是哪。

倒是黃哀眠偷偷露出了會心一笑。

“所以北方的人經過爆炸後,就能進入西朝了?”

陳簡心想這個判官怎麼這麼死纏爛打,但嘴上卻說:“我們只是各種機緣巧合才到了西朝。”

“可你們卻在人間犯下了罪孽,真是不可饒恕!”判官勃然大怒,隨後猛然轉為平靜,“不過你們救判官出來,是大功一件。”

“你剛才說過了……”陳簡忍不住吐槽。

判官仰天,像是在向誰彙報般大聲說道:“應當給予罪人減刑!”同時,他抬起雪白的骷髏右手,重重向下揮落。

頓時,晴空萬里轉為昏暗,放電的雲朵在陳簡和黃哀眠頭上聚集,一道驚雷震天動地,隨後,紫紅的閃電劈向兩人。

陳簡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

在死前的前一秒,他知覺到一股熱浪將身軀翻滾。

*

黃帝山。

五天了?還是六天了?甚至一個月、兩個月……應該結束了吧。

瘋子感覺精神得到了解脫。他虔誠地閉上雙眼,腦海中勾勒出一艘迎風而上的巨型戰船——

船員們心驚膽戰地站在甲板上,他們呼號着對抗狂風、對抗水浪、對抗敵軍射來的比暴雨還要密集的箭雨。有些士兵已經被射翻倒,他們跌跌撞撞地在左右飛起的甲板上逃亡,本來安排妥當的陣型被打亂。

瘋子站在船頭,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這些士兵已經沒用了,他對身邊將軍說道,把無法戰鬥的人全扔下去。

將軍愣了愣。這都是他親手培養、朝夕相處的士兵,他不允許巫術師輕視他們的生命。

聽到將軍拒絕,瘋子非常無奈,殺死了將軍,帶上了將軍的甲胄,大吼着讓士兵聽令。士兵們非常服從將軍,他們沒有遲疑地將自己的夥伴推下戰船。

再堅持半刻,敵軍潰敗!

瘋子嘶吼着鼓舞士氣。

在暴雨中的士兵們看不到前方的情況,他們高呼着將軍的名字,奮不顧身地朝箭雨飛來的方向射回弓箭。

瘋子心中禱念着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一瞬間,光明重現,他被那道神聖的勝利之光奪走了視力。他虔誠地跪在地上,聆聽齊國士兵的哀嚎——

“轟——”

一聲雷鳴驚醒了瘋子,他猛地睜開眼。

手臂和腹部依舊被禿鷲貫穿,一隻自由飛翔的綠瞳鳥還在不斷啃食他的身軀。

禿鷲見他再次復活,嘲弄地說道:“放開我吧,你能堅持多久?一月?一年?少昊帝已經攻過來了,放我離開,我能保你不成為食物。”

“不——可——能——”

瘋子嘶吼。

“你別想走!我不僅能堅持一年,還能兩年,三年,”他狂笑幾聲,“直到你餓死!我不會死,可你能怎麼辦?你這瘦骨如柴的身子能堅持多久!”

禿鷲沉默不語。

它僵硬地抬起腦袋,想知道外面為什麼變天了。

“啊——”屋外忽然傳來一個頗為耳熟的聲音,那人聽上去非常不滿,“為什麼所有人都這樣!一言不合就殺人!”

“羅斯……羅斯!羅斯!”瘋子聽出了這個聲音。

陳簡惱火地拍開燒焦的肌膚和毛髮,隨即愣住了。

“瘋子?”

好像聽到了瘋子的聲音。

他立刻看向四周,驚訝失聲道:“這不是黃帝山嗎?!”

黃哀眠像剛睡醒一樣懶散地從地上爬起,他看了一圈,平靜地說道:“我還沒來過這裡。”

陳簡顧不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裡是黃帝山,判官不見蹤影,也沒看到葉幫的人和白夭,不過還聽到瘋子的呼喊。

於是他大叫瘋子。

瘋子用撕心裂肺的聲音回應他,聽得叫人直哆嗦。

他馬上發現,瘋子還在之前那個屋裡。

“瘋子,你在裡面嗎?”

他彎下腰,看到了禿鷲的翅膀和還有一個晃動的影子。

“小心!裡頭還——”

慘叫聲打斷了後續的警告,不過這幾個字已經足夠。

陳簡聽懂他想說什麼:還有鳥。

不止禿鷲。

陳簡站在屋外等了片刻,沒有鳥來襲擊他,確認鳥怪們都被困在屋裡,他心中多了一層保險。

“黃哀眠,幫我……算了,你去跟找其他人來幫忙——”

他頓住了。

黃哀眠已經被葉幫認為是通敵叛徒,比起聽黃哀眠解釋,他們說不定會先殺他幾次。而且如果白夭他們真到了黃帝山,肯定會來這裡找瘋子。

只能說明,黃帝山上只有他們幾人。

已經聽不到瘋子的聲音,估計死了。

陳簡焦急地對黃哀眠說道:“怎麼才能把裡頭的人救出來?你不是很懂鳥嗎?快想個辦法!”

黃哀眠沒說話。

他看陳簡的目光變了。

“你、你幹什麼?”陳簡對上他熾熱的目光,覺得毛骨悚然。

黃哀眠二話不說沖了上來,陳簡沒弄清情況,但立刻抽出象牙迎了上去。他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就像在樹林遇見裘雷一樣,原主人的本能反應在一瞬間將黃哀眠打倒在地。

陳簡驚愕地發現——

自己的身體徹底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