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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大夫隱居的地方很獨特,這裡的花發著微光,像瞪紅的眼睛在燥熱的風中搖曳,其中一朵花落到龜殼上,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音,隨後化為齏粉。

“捺多花。”烏龜瓮聲瓮氣地告訴陳簡。

“啊?”

什麼那朵花?

“花名就是‘捺多花’。”

“呃……好吧。”

看到花會自焚,陳簡小心翼翼拖着瘋子的身體避開花朵。

烏龜看到了這一幕,哼哼笑道:“沒事,反正他已經昏過去了。”

也是,再說,瘋子應該能承受灼燒疼痛。

陳簡奮力划動四肢,跟上了烏龜的步伐。

飛鳥從頭頂划過,形單影隻地迅速拂過火紅的雲朵,就在它接觸雲朵的剎那,身體燃燒了起來,只聽到一聲悲鳴,它拚命扇動被燒得灰黑的翅膀,血紅的羽毛和灰燼通通從天空浮游而落,它失去了飛行能力,帶着一縷青煙隕落,正正好好落在烏龜身前不遠處。

陳簡好奇地湊上前。

這隻長着兩個腦袋的鳥已經死了,毛髮被火焰融化殆盡,骨頭像油炸過一樣鬆軟無比,屍體飄出香氣。

烏龜探了探腦袋,唾沫在口中被反覆咀嚼。

“真是走運。”

他邁步上前,狼吞虎咽地將屍體撕碎,不到片刻就吃得一乾二淨,只留陳簡在一旁目瞪口呆。

“實在對不住,等下給你吃點青草。”烏龜心滿意足地拍拍手掌,毫無誠意地打發陳簡,隨後右手一擺,“跟上。”

陳簡無奈,他的肚子已經萎靡成皺巴巴的一團,按常理早該昏厥過去,但在煉獄,飢餓除了飢餓外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就算餓得天旋地轉,也一樣能正常行動。

他還沒習慣這種古怪的生存方式,但之前在慢慢接受。

“吃了這種鳥會得到什麼力量呢?”

“力量?”烏龜疑惑地用尾巴拍了拍地面,更多粘液被分泌出來,“你在說什麼?”

“就是……”陳簡避開烏龜走過的路,在後頭大聲說道,“會長出手,還是長出腳?會長出翅膀嗎?”他異想天開地問。

“怎麼可能!你是剛來的?”

“是。”

“難怪跟他呆在一起。”

“什麼意思?”

“沒什麼。”烏龜悠悠搖頭,“被雲火燒過的東西便只是食物了,不會讓我們增長,也不會加重煉獄刑,百利而無一害,只可惜這種機會少之又少,能碰到雲火的東西只有鳥,而按照誓約,鳥很少會越過中心山以南。”

“鳥?”

聽烏龜這麼一說,陳簡突然發現,越往南邊走,越聽不到鳥鳴了。

“這是為何?”

“誓約啊誓約。”

烏龜拋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就往山上走。

陳簡沒辦法,打算之後問問瘋子,他雖然瘋瘋癲癲,但知道很多事,而且願意分享,和這個脾氣古怪、自私自利的烏龜大相徑庭。

他還想知道“雲火”是怎麼一回事,但看烏龜這彆扭模樣,十有八九是不會開口了。

陳簡只好默默跟在烏龜後面。

總算,他們抵達一個經過精心布置的石洞穴,裡面擺着樹枝和捺多花。

“來吧!把他放在床上。”

烏龜做出挽起衣袖的動作,不過他並沒有衣物。

陳簡打量一番,沒看到“床”。

“這裡。”不知什麼時候,烏龜手中多出了一根粗針,它用粗針敲打石地,那兒有一個用麻繩捆綁成團的枕頭。

陳簡這才領悟過來,原來枕頭在哪,哪就是床。

他剛把瘋子的腦袋放上面,就被烏龜趕到一旁:“別影響我!這可是精細活。”

陳簡當然無意影響大夫。

他不悅地挪到一旁,站在較高的地方觀看“手術”。

烏龜進行手術的第一步就讓他嚇了一跳。

“你在幹什麼?”

——只見烏龜直立起身,將瘋子的上衣掀開,右手拿着巨大粗針點在他的肚子上,隨後用力往下一划,瘋子的肚子被直接劃開,五臟六腑嘩啦一聲涌了出來。

聽到陳簡質疑,烏龜的尾巴抬起來,雖然沒有眼睛,但做出了“瞪人”的動作。

陳簡只好默默站在一旁。

把肚子打開後,烏龜開始用手翻弄瘋子的器官,它看上去頗有耐心地觀察、擺弄它們,片刻過後,用鋒利的手指甲將其逐一划,一堆亂七八糟的液體流得到處都是,瘋子傳出哼哼的聲音。

起初陳簡以為烏龜在手術,但在突然的一瞬,他反應過來——烏龜根本沒在治療。

“你在找什麼?”

這個王八在找某個器官!

“奇怪……”烏龜自言自語地挑選臟器,“那東西是哪個來着?”

“喂!”陳簡怒不可遏地爬到烏龜身邊,“你在找什麼?”

“小子!別打擾大夫,你想讓病人死嗎?”

“他又不會死!”

“這倒也是——”烏龜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但馬上擺了一張臭臉,“荒唐!這不是你打擾大夫的理由。”

“別在這瞎嚷嚷,”陳簡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哪懂大夫要做什麼?跟你說也說不清。”烏龜伸出腳掌將陳簡甩到一旁,隨後又全神貫注地開始尋找,“這東西好像沒這麼小吧……”他低聲喃喃。

陳簡看烏龜托着腸子摸索了半天,似乎明白它想找到什麼了。

“你在找胃嗎?”

“你還知道胃?”烏龜饒有興趣地扔下腸子,打量肉泥。

陳簡懶得搭理他,爬到瘋子身邊,把亂成一團的腸子挪開,找到了還在微微跳動的胃:“喏,這個就是胃,你看仔細點。”

他搞不明白,這烏龜明明什麼都不懂,剛才見面還裝得煞有其事幹什麼?

烏龜露出敬佩的眼神,但很快轉回嚴肅:“我當然知道。只是活了幾百年,記性不好了,你不知道什麼叫尊師敬長?真是世風日下的時代,”喉嚨發出哼哼的氣音,“真為爾等悲哀!”

“好了,你繼續吧。”

陳簡心想:這回我可真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烏龜自討沒趣,將胃囊劃開,毛糙的綠色手指伸進伸出,將一塊塊帝休果取出。

“這是幹什麼?循環利用?”

烏龜一言不發,把碎裂的果實放在一旁,轉身進了山洞深處。沒多久,它悠然走出,右手心抓了一把黏糊糊的紫色液體。它再把帝休果放回手中,來回搓揉了幾下,很快,一個糊漿狀的帝休果便完成了。

“……把這個給他吃?”

“是啊。”烏龜說著把果子扔給了陳簡。

陳簡將果實塞進瘋子嘴中,因為接近液態,瘋子很輕鬆就吞下了。

糟糕!

陳簡反應過來,瘋子的肚子還沒縫上!

“喂!烏龜,快把他肚子弄好!”

“急什麼,反正會痊癒的。”

烏龜根本不知道如何縫合,它怡然自得地躺在一旁。好不容易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手術,它也找到了在人間的感覺,如今它需要好好休息。

“那他——”

話音未落,瘋子吧嗒吧嗒幾下嘴巴,猛地睜開眼:“哇,舒暢——啊!”

他大聲一叫,不是因為疼痛,而是驚訝肚子怎麼被劃開了。

“咦?這是怎麼回事?”

他剛想起身,陳簡連忙把他壓住。

“等等,等等。”陳簡說道,“等會才會癒合。”

“可為什麼會被劃開呢?”

“你不知道這傢伙怎麼給你‘治病’的?”

烏龜聽到陳簡的說辭,立刻反駁道:“是你小子心急,本來——等他癒合再喂也不遲啊。”

陳簡無話可說。

是烏龜把果實扔給我的……那老傢伙的一舉一動分明暗示我去喂果實,卻沒說其中的後果,肯定是因為我比他先認出胃,他才惱羞成怒出此計謀,這是個心胸狹窄的傢伙!

陳簡看向烏龜,烏龜發現小奸計被察覺,忍不住哈哈大笑:“蠢貨!”

“你這傢伙——!”

兩人爭鋒相對,作為唯一“被害人”的瘋子卻完全沒摻和他們的較量。

瘋子雖然對疼痛有相當高的閾值,但這畢竟是身體被掏弄一空,他還是感覺疼痛難耐,和抽腸刑不相上下,於是他慢慢將流到外頭的器官塞回肚子,隨後說道:“大夫!麻煩拿個能黏肚子的東西來。”

“我這沒有那種東西。”

瘋子想了想:“繩子呢?”

“拿去。”陳簡直接抽開捆綁枕頭的麻繩,扔給瘋子。

“呀!你這臭小子。那可是老夫的枕頭!”烏龜氣勢洶洶地頓着巨針朝陳簡走來。

那根巨針既是手術用具,也是進攻防禦的利器,雖然從剛才看來,這兩者似乎並無差別。

“大夫莫要生氣,我就借用片刻,到時還你便是!”瘋子一邊捂着破口的肚子,一邊擋在烏龜面前。

烏龜可比不得“人高馬大”的正常人,見瘋子起身,它頗為畏懼地縮了縮腦袋,皺巴巴的臉蜷成一團:“好吧,好吧。但是不還我,你可不準離開。”

“那是自然。”瘋子樂呵呵地用繩子將腰圍上三圈,這樣一來,肚子里的東西就不會漏出了。

“實在抱歉。”陳簡不好意思地說道,“讓你經歷這些。”

“無妨,一點小痛罷了!”

肚子處理完畢,瘋子盤腿坐下,掏出酒壺豪飲一陣,然後發出滿足的嘆聲。他痴痴地張望洞穴,然後皺眉,像狗一般四周嗅了嗅,突然變得目光炯炯。

“哪來的鳥?”

烏龜聽後自豪地拍拍肚子。

“哎呀!”瘋子遺憾懊惱地拍腿,“竟錯過這等好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沒回來,“大夫,麻煩幫我把手接一下。”

“為什麼肚子能恢復,手卻不能呢?”陳簡不解。

“誰說手不能?只不過有些惹人厭煩的傢伙上上下下動個不停,手才會一直掉。”

烏龜指桑罵槐,它再次轉身走回洞穴,帶出來個木圓筒。

“喏,湊合的用吧。”

“多謝大夫!”

瘋子用圓筒把手掌和手臂連到一起,圓筒直徑不大,他只能擺出五指並直的姿勢。